1082:从苏轼到苏东坡的人生蝶变(三)

华西都市报 2020-12-16 03:58 大字

宋李公麟《西园雅集图》(局部)

苏轼笠屐像

米芾像

□夏钦

贬谪生涯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苦海,如果没有改朝换代,如果没有特殊外力的巨变,古时对被贬之臣,就意味着永远不复起用。苏东坡需要怎样的勇气、怎样的毅力、怎样过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面对这种看不到尽头没有希望的生活呢?

一蓑烟雨任平生

贬谪黄州以来,苏东坡的心态也是一步步调整变化的:从初来时寓居定惠院独自反思的“罪人”,到迁居临皋亭时寻求慰藉的“幽人”,从躬耕东坡自给自足的“农人”,到雪堂著书立说形成思想体系的“新人”,每一步转变都是他勇敢面对生活现实后做出的自我努力,克服种种困难后获得的自我期许。

1082年,是苏轼来到黄州的第三个年头,外部的环境没有丝毫变化,怨怒与激愤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消逝,尽管内心不时泛起隐遁逃离的出尘之念,但苏东坡始终执著于现实,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社会、对家庭所肩负的责任。既然朝廷的起用显得十分渺茫,必须为一家数口的生计所需做长远打算,在黄州买田置地,就成为苏东坡眼中胜于吟诗作赋的第一要务。

三月七日,苏东坡在几位好友的陪伴下,前往黄州东南三十里的沙湖买田。天气晴好,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边看沿途的风景边纵论天下事,没想到三月的天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一场雷阵雨说来就来。由于拿着雨具的人先离开了,同行的人都觉得很狼狈,纷纷找地方避雨,唯有东坡先生不这么认为,继续在雨中吟啸而行。于是,我们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的浪漫形象在雨中栩栩如生:头顶大雨,脚穿草鞋,手持竹杖,唱着歌谣,若无其事地看着雨打芭蕉缓缓前行……没过多久,雨住风停,太阳又出来了,苏东坡有感于此,即兴口占《定风波》词一首: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雨中“吟啸徐行”,放在平常,显然不是年近五十的人要找的诗情画意,也许此时的苏东坡,要的是对“雨”的态度:平生经惯风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可怕呢?

门前流水尚能西

由于种种原因,苏东坡的第一次买田置业并没有成功。倒是春寒未尽时任性了一把的“行为艺术”,很快就在苏东坡的身体上产生了“反应”:左臂疼痛难忍,并逐渐红肿起来。买田不成,他们一行在朋友的推荐下,去找当地一名叫庞安时的名医看病。

庞安时聪颖过人,医技高超,针灸尤为一绝,只是有点耳聋。苏东坡与之交流,往往“书不数字,辄深了人意”。爱说俏皮话的苏东坡索性说:“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

一个妙手回春的聋哑医生,一个下笔如有神助的被贬官员,因为一次正常的看病,竟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于是庞医生发招,连比带划地邀请苏东坡一起游览他故乡的名胜古迹清泉寺。一次偶然的游玩,苏东坡却惊喜地有了大发现:“百川东到海”,江水由西到东汇入大海的常识在这里不灵验了,这里的流水竟然是由东向西的!对于情感丰富的诗人而言,异象催生诗意,于是,一首《浣溪沙》词在庞安时的见证下,通过东坡手中笔的龙飞凤舞跃然于纸上: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水可以倒流,难道人生就不能再来吗?我虽然人到中年被贬到偏僻边远的黄州,相信总有一天,圣明的君王会对我做出新的安排,我也必会像年轻时一样,将为朝廷做出一番成绩。同样是对自然现象的咏叹,在多愁善感的李煜笔下,却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种由物而感、由联想而颖悟的生存智慧,是一个人在生命谷底生存态度的靓丽转变,它使人彻底放弃自卑没落的人生态度,积极拥抱满目伤痕的生活,并寻找突围和重建的路径。

三月,朝中大事不断,史书上这样记载:“己未,知延州沈括奏遣曲珍将兵于绥德城,应援讨葭芦寨左右见聚羌落;从之。乙丑,以直龙图阁徐禧知制诰兼御史中丞。辽以耶律世迁为上京留守。”

四海高朋聚雪堂

在中国古代的文人中,苏东坡无疑是最接地气最具人气的。如果有一张中国古代文人人气榜,苏东坡无疑高居榜首。

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苏东坡的朋友都遍天下,其超强的人气指数可见一斑。“乌台诗案”中,二十多人受到处罚,有的还被贬他乡,但没有一人对他有过丝毫怨恨,相反,朝中大臣张方平、范镇、司马光还一直和他保持着书信往来,密切关注着他在黄州的情况。一些亲朋好友,甚至穿越千山万水,赶到黄州,只为与东坡一述衷肠。更让人感动的是,杭州的故交王复、辨才等,凑钱派专人到黄州看望苏东坡,给他捎去杭州的土特产。做官做人到如此,夫复何求?可见,友谊的天空,在苏东坡的内心占着多么重要的位置。

“东坡雪堂”成了苏东坡名副其实的会客厅。

三月,米芾慕名前往,一见倾心;四月,老友陈季常、弟子秦观来访;五月,道士杨世昌到来;巢谷、崔闲相继到来……

沙湖买田归来没几天,马梦得忽然领着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才俊到苏东坡面前。这个年仅32岁、叫米芾的青年年少成名,在书法、绘画上造诣精深,但也目空一切,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入他法眼,做事也不拘小节。此番来与苏东坡会面之前,已先到金陵见了前任宰相王安石。无论是面对退职的宰相,还是名满天下的一代文宗,米芾却“皆不执弟子礼,特敬前辈而已”,其自视之高,由此可见。

米芾是马梦得的朋友,马梦得是苏东坡一生的追随者,米芾要见文满天下的苏东坡,事情就变得简单而直接。通往高人和高人的内心有一条隐秘通道叫“才华”,在“东坡雪堂”,两人谈书论画,切磋技艺,没有年龄之差,没有老少之尊,反而一见倾心,欢聚数日后结为忘年之交。苏东坡将珍藏的吴道子画佛真迹拿出来共同欣赏的场面,让米芾终生难忘,及至晚年在著作《画史》中还专门提及:苏轼子瞻家收吴道子画佛及侍者志公十余人,破碎甚,而当面一手,精彩动人,点不加墨,口浅深晕成,故最如活。

黄州一见,苏东坡与米芾的友谊保持到生命的尽头,长达二十年。

元祐期间,在京城留下的那场历史上著名的“西园雅集”,就是由画家李公麟作画,米芾作《西园雅集图记》而永留史册的。哲宗元祐七年(1092年)九月,苏轼自扬州太守任以兵部尚书召还京师,时任雍丘知县的米芾设宴招待,两人边饮酒边作书画,直到太阳下山之时,用尽纸三百列,乃相互交换书法作品,各自携之而去。后来东坡贬谪惠州,路过雍丘时,时为县令的米芾抱病出城相见。苏东坡遇赦北还,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米芾还多次前往白沙东园探视,并冒暑热送麦门冬饮子,有东坡所作诗《睡起闻米元章冒热到东园送麦门冬饮子》为证:一枕清风直万钱,无人肯买北窗眠。开心暖胃门冬饮,知是东坡手自煎。

五月,奇人道士杨世昌来访。杨世昌是四川绵竹人,善画山水,长于鼓琴吹箫,通晓天文、历算及星相、卦术,还懂炼丹、医药、酿酒,可谓多才多艺。杨世昌的到来,给苏东坡带来无限欢悦,直到第二年五月才离去。后来,老乡巢谷千里来相投。当时久住“东坡雪堂”的远客,除了杨世昌、巢谷,还有来自庐山的琴师崔闲。

这样,“东坡雪堂”成了苏东坡高朋满座、高谈阔论的“聚友盆”:无论是多才多艺的道士,还是行伍漂泊的故交,无论是潇洒飘逸的琴师,还是目空一切的画家,他们像百川归海一样,皆因慕东坡的才华与人品而相聚在一起。

友谊的火种,慰藉着苏东坡曾经冷却的心,温暖着彼此,照亮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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