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阻且长 行则将至 ——陕西无痛分娩推广调查
本报记者 凌旎
“如果人体的痛感分为10个等级，生孩子绝对是100级！”孩子已经5岁的戈女士回忆起当年分娩的感受，依然心有余悸。
陕北绥德产妇跳楼事件发生后，本就受人关注的“产妇分娩”问题引发了新一轮热议。大部分人站队自然分娩，认为无痛分娩的安全性有待考证，且生孩子的疼痛是女性的必经之路；拥护无痛分娩的民众偏少，表示无痛是拯救广大产妇于剧痛水火的一剂良药，更是生育文明的体现。
什么是无痛分娩？如何科学推广无痛分娩让产妇真正得到实惠？经过多日走访，记者采集了产妇、产科医生、麻醉医生最真实的声音。
产妇说：怕风险不敢轻易尝试无痛分娩
在采访的过程中，记者发现，产妇虽然害怕生孩子的疼痛，但对腹中宝宝无以复加的期待会让她们变得万分谨慎，因而不敢轻易尝试无痛分娩。
一名怀孕7个月的产妇陈女士向记者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听说无痛分娩要打麻醉，麻药可能会对宝宝产生危害，也可能会让我留下后遗症。保险起见，我选择忍痛不做这个手术！”
已经选择或打算选择无痛分娩的产妇中，大部分身边已有先例。体验过无痛分娩的女性“尝到甜头”后，往往会在朋友中间分享感受并为无痛分娩没有危害作出笃定的担保。在得到亲朋好友的“验证”后，其他产妇会放下疑虑使用医学手段降低产子疼痛。
经过调查，记者还发现产妇对于无痛分娩的态度取决于了解程度。戈女士回忆：“我生孩子是在一个三线城市的公立医院。当时并不了解无痛分娩，医院也没有给我这个选项，只能选择忍着疼硬生”。
麻醉医生说：镇痛远比你想的复杂
在陕西，西北妇女儿童医院（下称西北妇幼）有着良好的口碑。据西北妇幼麻醉科主任龚辉介绍，该的无痛分娩主要是硬膜外麻醉，是目前国内外最常用、也是效果最确切的药物性分娩镇痛方式。通过将麻药注入产妇脊柱的硬膜外腔，阻滞脊神经根，可以缓解由宫缩带来的阵痛。“通常来说，硬膜外麻醉所使用的药物用量，只有剖宫产手术所用麻药的十分之一，在严格的产科麻醉管理下，极少对母体和胎儿造成不良影响。”龚辉告诉记者。
西北妇幼统计数据显示，2016年，该院的分娩总量为23970例。选择使用无痛分娩技术和镇痛气体呼吸机等非药物性分娩镇痛助产的有4920例，占比21%左右。而这不到五分之一的比例在陕西各医院中已排在前列。
既然无痛分娩不存在危害，为何推广却一直受阻？
想要对一位产妇实施无痛分娩，光有产科医生远远不够。麻醉医生、产科医生和助产师，缺一不可。具体来说，产科医生要检查孕妇的待产状态，即自然分娩或是剖宫产；助产师必须全程陪伴在产妇身边；麻醉医生最为重要，是无痛分娩的实际操作者。
但是，陕西能够承担24小时产科麻醉的医院并不多，大多医院的人力资源水平远远达不到随时为产妇提供无痛分娩的要求。
龚辉告诉记者，麻醉医生之所以紧缺，一是麻醉医生需要同时学习临床和麻醉，且必须具备比外科手术医生更渊博的医学知识，学成出师时间较长；二是在现有的医学环境中，虽然同为临床科室，但麻醉科更多地扮演着辅助科室的角色，就像陪衬红花的绿叶，因此很多学医的学生不愿意当麻醉医生；三是麻醉医生的工作压力非常大。“在手术室一待就是一天，麻浅麻深都不行，还要随时观察病人的生命体征、酸碱平衡、血压高低等。离开手术室，还有写不完的论文。”
“虽然很辛苦，但麻醉医生也有属于自己的快乐。”龚辉说，“看着病床上疼的失去尊严的产妇做了无痛分娩后舒缓的表情，看着她们有说有笑还能吃些东西，什么烦恼都没了，特别有成就感！”
产科医生说：医患沟通渠道亟待疏通
陕西省人民医院产科副主任秦利一直关注着陕北绥德产妇跳楼事件。想要提高顺产率，减少产妇疼痛是医院必不可少的工作。而在陕西省人民医院，无痛分娩的推行仍然存在诸多问题。作为一个整天和产妇打交道的医生，秦利也在民众对这则新闻的质疑声中进行了反思。
最让人头疼的是，产妇及家属对无痛分娩的认知还存在盲点。秦利认为，这个盲点不单是由无痛分娩普及不够造成，还存在医患沟通不畅的问题。任何一个理念引进后，都需要多年时间评估其安全性。之后的普及得自上而下进行，技术进了医院，院方还要组织医生进行业务学习。“这个过程很长，不是几个月就能实现，因此出现了技术滞后。”
虽然无痛分娩推广遇到困难，但是秦利和所在科室一直在努力。据了解，秦利是病人中间有名的“秦二姐”，为了让产妇在第一时间知晓检查结果，秦利建立了产妇微信群，每天晚上用宝贵的休息时间为群成员答疑解惑。她还将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录制成有声读物分享给产妇，很多经她之手顺利生产后的产妇都成了秦二姐的粉丝。
“推广无痛分娩，为产妇谋福利，不仅要‘扫盲\’，更要思考用何种态度‘扫盲\’。”
秦利常说，产科是一面镜子，能够折射出一个家庭最深层次的矛盾。在遇到产妇家属出现分歧的时候，作为产科医生，不能只是冷冰冰的“有一说一”。而是要擦亮眼睛，找到这个家庭的矛盾根源，然后入手进行协调。“同时，医生千万不能高高在上用过于专业的语言和病人交流。”
每次和产妇交流的时候，秦利总将怀孕比作农民种庄稼，“想种出好庄家，首先要有好土壤，也就是子宫的健康。还得有好的种子，就是精子卵子的质量要好。做无痛分娩，就是用更好更快的方式收庄稼。”
通过这些接地气的语言，产妇和家属逐渐消除了对医院、医生的戒备，从而敞开心扉说出自己的疑虑。此时的秦二姐更像产妇的娘家人，用专业知识安慰着她们不安的心，用陪伴拉近彼此的距离。
“和产妇及家属站在一起共同见证孩子出生的幸福时刻，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更是一种荣幸。就我的经验来看，只要医患之间的沟通渠道畅通了，任何新技术的推广都会顺利很多，很多惨剧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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