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妇坠楼医院两人被停职
虽然家属和院方开始走向调解,马茸茸死亡谜团仍没解开
9月11日上午,记者从陕西省榆林市绥德“8·31”孕妇坠楼事件调查处置领导小组了解到,榆林市卫计局已于9月10日晚决定对榆林市第一医院绥德院区主要负责人和妇产科主任停职,并责成医院即刻对管理方面存在的问题和薄弱环节进行整改。
8月31日,马茸茸从榆林市第一医院绥德院区妇产科二区5楼坠下。警方给予的认定:死者马某某系跳楼自杀身亡,排除他杀。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准确知晓,马茸茸最后一次进入产房的40多分钟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性格开朗的她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攀上一米多高的窗台一跃而下。在马茸茸死后11天,经过一番围绕“谁该负责”的博弈,家属和院方开始走向调解。两方对外界发出声音越来越弱,只是围绕着马茸茸之死的谜团依旧没有完全解开。
入院前没什么异常
直到8月31日晚马茸茸的遗体被发现,她的手机仍不断有电话打入,很多人在等着她为人母的好消息。马茸茸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停留在8月30日晚8时29分,内容是一个在榆林市第一医院住院部爬楼梯的小视频,视频中,她刚从楼下走到八楼。爬楼梯,是孕妇催产的一种方式。“走啊走”,她的配文似乎显得她有些不耐烦。
因为预产期到了,8月30日上午8时许,马茸茸和婆婆王梅来到榆林市第一医院绥德院区妇产科做检查,结果很好,显示胎儿一切正常。医生提醒说,马上就要生了,可以住院了,给马茸茸开了入院证明。马茸茸很高兴,将检查结果电话告知丈夫延壮壮。由于住处距离医院仅有五六分钟的路程,她拿着住院证明,又回到家休息了一会。下午,延壮壮没有上班,陪着马茸茸办理入院手续。
这一天,马茸茸和延壮壮收到了很多祝福信息。他们不得不回复说,“才刚住进医院,还早呢,明天差不多。”一位大学室友给马茸茸打过电话,她觉得马茸茸心情挺好,“她特别期待小孩出生,没什么不正常的。”
8月30日晚,延壮壮和母亲在病房陪着马茸茸,房里还有一个剖腹产的病人。马茸茸显得很轻松,一直在和这位“邻居”及其家属聊天,询问生产的问题,有说有笑,到12时许才休息。这天晚上,马茸茸还和丈夫说了自己在老家时给孩子起的一个名字,让丈夫和其他选择对比,选定后将来填写在出生证明上。
婚后夫妻关系很好
26岁的马茸茸,毕业于榆林学院,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党员,村里老人都觉得她“了不起”。在大学同学赵增增记忆里,马茸茸善良,乐于助人,性格比较开朗,挺爱笑,和同学关系都处得挺好。马茸茸有个弟弟,两人都是大学生,姐弟关系很好。她的奶奶说:“有啥事都跟家里人说了,不说心里肯定没有什么难过绝望的事。”
毕业后,马茸茸在一家榆林培训机构做辅导教师。经朋友介绍,她和延壮壮认识了,恋爱没多久,便决定结婚,婚期定在2016年阴历二月十六。在陕北农村,婚礼是一件特别隆重的大事。有亲戚记得,结婚那天,大概来了两三百人。
延壮壮的一位朋友证实,结婚一年多来,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延壮壮说,夫妻间难免有一些小矛盾,但很快就和好了。延壮壮平时工作忙,不过下班后,他总会抽时间骑摩托车载着马茸茸在县城里转一转。即便生活在小县城,夫妻之间也会偶尔浪漫。今年2月14日,马茸茸收到延壮壮发来的520元红包,她忍不住在朋友圈秀了下,配文说“玫瑰花没意思,红包来的实际点”。去年七夕,马茸茸还收到了丈夫准备的玫瑰花和礼物。
怀孕后充满期待
结婚后,马茸茸回到绥德县城,在化妆品店工作了一个多月,不久怀孕,便辞职了。腹中孕育的生命,给小两口添加了不少乐趣和憧憬。在怀孕五六个月时,马茸茸知道了肚子里是个男孩,她问延壮壮,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延壮壮笑着说,男女都一样,顺其自然。
他们的经济情况还可以,在村里属中上水平,有6孔窑洞,窑洞虽不是很值钱,但在陕北,它是一个家庭的门面。在县城,他们婚前全款买了一套房子,有一辆十多万元的轿车,延壮壮每年的稳定性收入有五六万元。
马茸茸一直小心地做着初为人母的准备。预产期前一个月,绥德县城遭遇水灾,她回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堂嫂还记得,马茸茸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当妈妈的幸福感,她经常问堂嫂,“你看我还缺些什么,坐月子要备什么。”
无声视频显示失控
没有任何征兆显示悲剧的来临。8月31日早晨6时多,马茸茸便起床了,她感觉肚子有点疼。丈夫提醒说,走路什么的注意一点。吃完早点,她又开始锻炼,沿着楼梯往上爬,从1楼到20楼,爬了四五趟。10时许,马茸茸进入了待产室,产程、产图、产检结果显示产妇和胎儿各项指标均正常。延壮壮在产房外签了知情同意书。
分娩中心的门将产妇和家属隔在两个世界。马茸茸一直留在产房内,期间通过短信的方式,让家属买过水果、稀饭等食物。产房的门不断打开,医生进进出出。延壮壮心里有些着急,但又觉得可以理解,因为当时产房内,还有比他媳妇进去更早的产妇,孩子也没生下来。
下午6时以后,事情开始一步步走向失控。一直希望顺产并且自认为做好了疼痛准备的马茸茸坚持不住了。监控画面显示,下午6时05分,马茸茸从待产室走了出来,慢步行走了一阵后,表情痛苦地瘫跪在家属面前。和家属简单交流后,马茸茸被几名护士搀扶进了待产室。晚上7时20分许,马茸茸再次走出待产室。
这段无声录像,没有记录马茸茸当时说了什么。医院的声明说,产妇因疼痛难忍向家属要求剖宫产,两次均被家属拒绝。而延壮壮否认了医院的说法,他称当时两次找到医生,要求剖腹产,第一次医生说马茸茸身体没有问题,最好还是顺产,第二次没有得到医生的回话。
坠楼前40分钟成谜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那几十分钟产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知道生孩子会疼,但想想马上孩子就出来了,有跳楼的勇气,怎么可能不会把孩子生下来。”这几天,延壮壮一直在想,为什么妻子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自第二次回到产房,一直到坠楼,生命最后的40多分钟,马茸茸的活动轨迹仍有盲点。当晚8时许,一名走出产房的护士说:“你们的产妇不见了”。延壮壮急了,顾不上阻拦,强行进入分娩室,他一间一间寻找,没有发现马茸茸。他以为妻子又去爬楼锻炼了,沿着楼梯一直跑到住院部20楼的顶层,也不见人影。
延壮壮回忆说,马茸茸的主治医生曾告诉他,“你往下走,人在楼下”。延壮壮折返到一楼,在住院楼后面,远远看见一群人,担架上躺了一个人,地上一大摊血迹。他走过去,一眼认出躺着的人是妻子,“当时就吓傻了,只知道让他们抢救。”
监控视频记录了坠楼瞬间,20时13分29秒,一道影子落下。马茸茸坠楼的地方,停着一辆农用三轮车,她最先落到三轮车挡风玻璃上,然后落地。马茸茸坠楼的唯一目击者、绥德院区产科助产士刘丽称,得知家属没有看到马茸茸,他们开始分头寻找。当她进入手术室时,发现窗户有个黑影,半个身子已在窗外,她快步冲到窗前,只抓到了衣服。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刘丽,反应过来时两腿还在颤抖,挣扎走出手术室,把情况告诉了同事。
直到坠楼的18分钟以后,20时31分30秒,两名医护人员到达现场,看到马茸茸后转身离去。20时34分50秒,6名医护人员到达现场。36分42秒,救护车到达现场,将跳楼者抬上担架送往医院的急救中心。视频流出后,家属质疑:马茸茸坠楼后,为何医生没有第一时间报警?急救中心在300米外,为何不第一时间抬送过去,还要启动救护车?
双方博弈渐渐平静
临产之际,马茸茸带着尚未出生的孩子,一跃而下。一尸两命留下的空白,经媒体报道以后,迅速发酵,家属和医院都裹挟在汹涌的舆论当中。对于双方,这是一场博弈。
9月3日,医院发布第一份声明,表示院方向产妇、家属建议实施剖宫产,但家属坚持顺产,并在《产妇住院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三次建议剖腹产均被家属拒绝”。随即延壮壮在网上发布一封留有手机号码的求助声援公开信,言辞激烈地否认院方说法。6日,医院发布第二份声明,监控画面流出,“产妇两次跪倒请求,被家属拒绝”,舆论再一次被点燃。双方各执一词,都遭遇了来自舆论的指责,延壮壮每天收到大量的骚扰电话和短信,充斥各种辱骂的字眼,“杀人凶手,不得好死”“去死吧,你怎么做人家老公的?”他不得不把手机开启飞行模式。
苦于没有更多证据去回击医院的声明,延壮壮和其他家属只能不断接受媒体采访,讲述当时的情况。延壮壮担心,一旦舆论被医院引导,马茸茸坠楼就没有可能解决了。
直到9月8日,双方的舆论博弈,似乎有回归平静的迹象。当天,几家媒体采访了医生和助产士以后,医院次日临时取消了已批准的多家媒体采访。同时,家属也商定,暂时停止一切形式的媒体采访。有消息称,绥德院区与马茸茸家属已初步达成调解协议,内容涉及补偿金额以及家属不再接受采访。
榆林产妇坠楼事件的相关痕迹,正随着时间在消失。马茸茸的微信取名为“良人去兮”,但到底因何而去,仍是个谜。本报综合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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