圁 水 考

榆林日报 2021-10-16 11:15 大字

高越

圁水,即圜水,古河名,始于秦汉。汉曾置圁阳、圁阴二县,为界河。曾有圁水是今神木窟野河、秃尾河及榆林无定河和横山芦河诸说。说窟野河、芦河为圁水,已没有人坚持,不再考述。目前,学界主流认为圁水即今神木秃尾河,亦有人认为是榆林无定河。由于年代久远,史志记载不够详尽,圁阳、圁阴县城遗址至今尚未找到,说无定河就是圁水,也尚不可定论。但根据已有史料、现存汉代古城遗址、出土文物全面审视,就圁水究竟是秃尾河还是无定河做进一步考证还是很有必要的。

秃尾河为古圁水是可信的

古人以水东为阳,水西为阴。秃尾河以西北发源向东南注入黄河,以南北为向。故圁阳当在水之东,圁阴应在水之西。

古圁水是今秃尾河是有一定依据的。

东汉著名史学家班固(公元32年—92年)所著《汉书·地理志》,对位于晋陕黄河两岸的西河郡和位于今日陕北的上郡所属各县建置作了记述。有关圁水的记述有:“上郡,秦置……县二十三……白土,圜水(即圁水)西出,东入河。莽曰黄土。”二十三县中在今榆林境内的有肤施、白土、奢延、雕阴、龟兹等。“西河郡,武帝元朔四年置……县三十六……圜阴,惠帝五年置,莽曰方阴……鸿门,有天封苑火井祠,火从地出也……圜阳(注云‘此县在圁水之阳’)。”可见,汉时无定河流域属上郡地,秃尾河流域属西河郡地。圜水是西河郡圜阳、圜阴二县的界河。

北魏郦道元在所著的《水经注》中记述了今榆林范围内的圁水和奢延水。他对“(黄河)又南过西河圁阳县东”作注说:“西河郡,汉武帝元朔四年置,王莽改曰归新。圁水出上郡白土县圁谷,东迳其县南……圁水又东,迳鸿门县,县,故鸿门亭。”《地理风俗记》中记述:“圁阴县西五十里有鸿门亭、天封苑、火井庙,火从地中出……圁水又东,迳圁阳县北,汉惠帝五年立,王莽改曰方阴矣……圁水又东,迳圁阳县南,东注于河。”由此可见,圁水发源于上郡白土县圁谷,流经白土县、鸿门县、圁阴县、圁阳县注入黄河。由此推出,圁水应该就是今神木的秃尾河。

他对“又南离石西”作注说:“奢延水注之。水西出奢延县西南赤沙阜,东北流……俗因县土,谓之奢延水,又谓之朔方水矣。东北流,迳其故城南,王莽之奢节也。赫连龙升七年(413年),于是水之北,黑水之南,遣将作大匠梁公叱干阿利改筑大城,名曰统万城……则今夏州治也……奢延水又东,黑水入焉。水出奢延县黑涧,东南历沙陵,注奢延水……奢延水又东合交兰水。水出龟兹交兰谷,东南流,注奢延水。奢延水又东,迳肤施县,帝原水西北出龟兹县,东南流,县因处龟兹降胡著称……奢延水又东,迳肤施县南。秦昭王三年置,上郡治。汉高祖并三秦,复以为郡……奢延水又东,入于河。”由此可见,北魏时无定河称为奢延水,也叫朔方水,其流域内注入黑水、帝原水等支流,流经汉之奢延县、大夏国都统万城(即白城儿)、龟兹县、肤施县,主要在上郡地,并非西河郡地之圁水。

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标注圜水就是秃尾河,圜阳县在秃尾河下游东岸,圜阴县在秃尾河下游西岸,白土县在秃尾河上游东岸、鸿门县在秃尾河西岸,都在佳县以北、榆林以东。

这些史书典籍明确记载秃尾河就是古圁水,这在相关地方志的记述中也得到了证实。

清道光《神木县志·舆地志》载:“汉元朔二年,置五原郡。元狩三年,又置朔方,新秦中。嗣置圁阳县,属西河郡。”可见,神木市境在汉代属西河郡圁阳县。该志《山川》载:“秃尾河,《汉志》为圜水,《水经注》为圁水,在县西高家堡西门外,源出口外滚保海子。”明确记载秃尾河自汉以来就是古圁水。

1990年版《神木县志》有关圁水、圁阳县的记载同道光《神木县志》。该志《古城堡遗址》记载:“县境秃尾河上游瑶镇北梁上有一古城遗址,内瓦砾数堆。新中国成立以前人们在瓦砾堆中拾得完整的汉代款式瓦当数枚,上有‘延年益寿’‘长乐无极’等篆字……有人认为该遗址应是属于上郡的白土县遗址,待考。”笔者曾实地考察过该遗址,发现在这一带地下确有白土,附近还有叫白泥圪堵的村子。从前,白泥是修建的上好材料,打土墙、做土坯、抹房顶都离不开它。或许“白土县”因产白泥而得名?

秃尾河中下游东岸有一古城遗址。该遗址位于神木乔岔滩,坐落在秃尾河东岸山梁,北界小川沟,南至柳巷村,南北约5公里。遗址位置与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所标圜阳县城址大体相符,疑为圁阳县城所在。上世纪80年代尚能看到城垣形迹,现只能见到数处土墩台。该遗址曾出土石器、陶器、玉器、金器、铜器、钱币、汉画像石,尤其汉代遗物居多。

2008年版《佳县志·建置》载:“西汉惠帝五年(前190年),境内设圁阴县。东汉时地域增加了今榆阳区东部一隅。”同书河流目载:“秃尾河,古称圁水,又名吐浑河,源于神木县宫泊尔海。是佳县与神木县的天然界河。”同书古遗址节中记载:在朱官寨乡石家坬村和王家砭镇柳树会村遗存汉代古城遗址。2017年8月2日《榆林日报》第6版登载了安锁堂《葭州历史上第一城——回水古城遗址考察》一文。文中详细介绍了古城方位、规模、城墙和出土的汉代各类文物,并初步推断:佳县朱官寨镇石家坬回水城遗址应该就是汉圜阴古城遗址。

1996年版《榆林市志·河流水系》载:“秃尾河,汉代称圜水,后称吐浑河,明代称秃尾河,源于神木县瑶镇乡宫泊海子,是本市与神木县的界河。”

秃尾河东西两岸的神木、佳县、榆林的地方志都明确记载圁水就是秃尾河,是神木与榆林、佳县的界河,既与权威史书典籍记载相符,也与《辞海》圁水条、《辞源》圁水条相合,秃尾河即是古圁水更为可信了。

无定河不是古圁水

无定河源于定边白于山北麓,东北向流经靖边县宁条梁、白城子等地进入横山境内,东流经波罗,在鱼河与榆溪河合会,南流经米脂、绥德、清涧注入黄河。汉时称奢延水,晋及南北朝后称朔方水,唐以后称无定河。说无定河为古圁水,有几种说法的依据,需再考究考究。

一:以隋唐人颜师古(581年—645年)为圜阴县作注为依据,说无定河为圁水需再考究。

常文树撰写的《漫话圁川书院》,发表在2017年4月5日的《榆林日报》第6版。文中说:“圁川,也称圁水,是无定河在唐代以前的名称……圁水、圁川、银川、银河,都是无定河的古名称。”常文树发表在《榆林日报》2017年7月6日第6版的《沧桑历史说银州》一文中说:“唐初颜师古为《汉书》圜阴县条下注:圜字本作圁,县在圁水之阴,因以为名也。王莽改方阴,则是当时已误读为圜字。今有银州、银水,即是旧名犹存,但字变耳。”笔者对这一观点存疑。其一,圁阳县、圁阴县是汉置,界河圁水是汉名,不能用唐人的注来否定几百年前的《汉书》和《水经注》的记载。其二,无论唐人颜师古怎样注释、后人怎样解读,秃尾河和无定河不可能同为圁水,二者必确其一;圁阳县、圁阴县、白土县、鸿门县是圁水流域汉代所置,无可置疑。遍览《旧唐书·地理志》《新唐书·地理志》及《文献通考·舆地考》,均载:银州两汉时属西河郡。后周置真乡、开光二郡,兼置银州。隋初州废,并入雕阴郡。唐复置银州,或为银川郡。领县儒林、抚宁、真乡、开光4县,治在儒林。所领4县均在秃尾河西岸。若依此将无定河为圁水,则今之佳县、榆林、米脂必为古圁阳县,这与史实明显不合。事实上“银川”古时并不称“圁川”,将唐之银川与汉之圁水混用,是在清道光年间以后才出现的。1993年版《米脂县志·附录》收录了道光年间任米脂知县王鹄一篇《义捐银(圁)川书院经费记》,显然“银”字后注“圁”字为后人所加,唐之银川,非汉之圁水。

二:明万历《延绥镇志》、清康熙《延绥镇志》、清道光《榆林府志》对圁水记述有误,不可确信。

明以前并没有无定河称圁水的说法,这种情况到明代发生了变化。延绥镇成化年间北移,治所由绥德迁入新建之榆林城,后建榆林卫,为卫治所在,成为九边重镇之一。编志者可能认为很有名气的圁水就是无定河,这在明郑如壁等编修万历《延绥镇志》、清谭吉璁纂修康熙《延绥镇志》、李熙龄纂修道光《榆林府志》中出现了秃尾河和无定河同为圁水的混乱记述,有的甚至将靖边境内的芦河记为圁水,并在建置、山川、古迹的记述中自相矛盾,抵牾频出。

如:万历《延绥镇志·建置》载:“建安堡,汉圁阳县地。”“鱼河堡,汉圁阴地。”“响水堡,汉圁阴地。”建安堡在秃尾河西、榆林东北,鱼河堡在榆林南、无定河东岸,响水堡在横山县境无定河南。若以秃尾河为圁水,建安堡为圁阳地则不合;若以无定河为圁水,鱼河堡为圁阴地则相悖。故无论圁水是秃尾河还是无定河,都自相矛盾。

又“波罗堡,汉白土县地。”“怀远堡,汉白土县地。”“清涧县,汉为白土县及雕阴县地。”波罗堡、怀远堡、清涧县属白土县,均未见其他史书记载。该志在记载神木县时载:“神木县汉属五原、西河二郡圁阴县地。”神木县应属汉圁阳县才符合史实。若神木县为圁阴县地,必在秃尾河东找圁水。若向东找到神木窟野河为圁水,则圁阳县、圁阴县也应该在神木境,建安堡不应为圁阳县地。故说神木为圁阴县地不可信,只有秃尾河为圁水方能合。

可见万历《延绥镇志》对汉圁阳、圁阴、白土诸县的记述,自相矛盾,十分混乱,不可确信;既有圁阳、圁阴二县地的记述,而不记界河圁水,于理不通。

谭吉璁纂修清康熙《延绥镇志》有关圁阳、圁阴的记述大致同万历《延绥镇志》,不可确信。

李熙龄主修道光《榆林府志》把本来在秃尾河上游的白土县搬离到靖边县大夏国都白城子,把本来为秃尾河的圁水搬在无定河西的支流芦河。他在《白土考》中说:“《水经注》:圁水出上郡白土县。按,清平堡外有白城儿,一作白儿城,即白土县地。《镇志》以怀远为汉白土县地,名白家梁,波罗、威武、清平堡皆白土县地。”笔者认为此说有误。宋元之际著名历史学家马端林所著的《文献通考·舆地考八》载:“夏州……汉武帝取河南地,为朔方郡。后汉因之。晋为朔方郡,晋乱后,夏赫连勃勃建都于此。勃勃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营都,号曰统万,今郡城是。后魏所灭。”显然,白儿城(俗称白城子)在汉朔方郡奢延县地,建城时间要比白土县城晚四五百年呢,怎能混同?李熙龄又作《无定河奢延水考》,该文认为圁水在怀远境内,得出了“惟《清涧志》以圁水与奢延水异源同流,未合时二水,名不得混;合流以后无定河可名圁水,亦可名奢延水,其说甚通,今从之……又《通志》以葭州秃尾河为圁水,说尤歧异”。彻底否定了圁水是秃尾河的说法。道光《榆林府志》刊印后,当时就有人认为该书考稽不够周详。榆林城有一叫杨江的学者,阅后发现该志错误很多,又恐以讹传讹,遗害后人。于道光二十九年著成《〈榆林府志〉辨讹》一书,书中作有《榆林总辨》《榆中辨》《龟兹辨》《朔方辨》《唐宋丰州辨》等14篇考辨,纠正了《榆林府志》的错误。

三:以墓志铭为依据推断无定河为圁水不足为信。

说无定河为圁水,人们一直在寻找依据。原榆林市文管会康兰英在横山出土的唐《拓跋守寂墓志》和绥德出土的汉画像石上发现了新资料,故而确信无定河是圁水。但考读《墓志》和《汉画像石铭》文后,笔者认为无定河为圁水仍不可信。

1965年横山县韩岔乡元盆坬村出土了唐《拓跋守寂墓志》。有关圁水的记载有:“(拓跋守寂)拜大将军、兼十八州部落使,徙居圁阴之地,则今之静边府也……赠银州刺史。”由该墓志说墓地是汉圁阴县地,而由此推出墓北之无定河就是汉圁水,则有些牵强。若把无定河考成汉圁水,那么今佳县应该就是汉之圁阳县地,但从未见到葭州为汉圁阳县地的任何记载,故此说有失严谨,不足为信。

康兰英又据绥德县出土的汉画像石有“圜阳县”的铭文,推出无定河就是古圁水的结论,同样不可信。

《绥德文库·汉画像石卷》载有李贵龙《绥德汉代画像石概说》一文,文中将在绥德县出土的500多块汉画像石中有纪年和题刻的作了统计,共17块。其中涉及圜阳的有6块,圜阳以外有籍贯的6块,无籍贯的5块。绥德汉画像墓志铭最完整的是田鲂墓志铭:“西河太守都集椽圜阳富里公乘田鲂万岁神室永元四年闰(三)月二十六日卒上郡白土五月二十九日丙申葬县北驹亭部大道东高显冢茔”。由此看,田鲂是圜阳人,但并不能说明葬地是圜阳县。综观几个有籍贯的墓主人,都不是当地人,这也说明当时绥德应该不是圜阳县地。《绥德文库·汉画像石卷》收录了由康兰英、王志安执笔撰写的《四十里铺画像石墓调查简报》,文中说:“据汉代归葬故里之习俗,今绥德四十里铺即汉代圜阳县地,(田鲂)墓葬于圜阳县北驹亭部大道东,名曰‘高显冢茔’。据此,圜阳县的位置应在今绥德县四十里铺南。”此结论显然不够严谨。归葬故里的习俗,古时有,现在仍然存在,是普遍现象,但并不能排除外籍人就一定要归葬故里。正因为该墓主人田鲂不是本地人,是圜阳人,墓志才有必要写清他的籍贯。是本地人,又葬本地,就没有写他是圜阳人的必要了。显然由于对墓志铭解读错误,进而导致对圜水推论的错误。康兰英认为史书记载圜水是秃尾河是史载有误,她说:“古圜水的今名、圜阳、圜阴的地理位置值得重新认识,商榷后作出界定。笔者根据多年来考古调查资料认为,古圜水即今无定河而非秃尾河,圜阳、圜阴应在今无定河两岸寻找。”若绥德县汉墓主人田鲂是圜阳人,墓地就是圜阳县地,那么绥德县汉墓主人有辽东、高平人,绥德县同时又是辽东、高平地?显然不通。同理由墓志推出圜水是无定河不可信。

综上考述,圁水应该就是秃尾河。说无定河为古圁水,自唐颜师古为圁阴县作注始与秃尾河相混,明万历年间编修《延绥镇志》认可,后在清康熙《延绥镇志》得以延续,在清道光年间李熙龄编修《榆林府志》时达到顶峰。到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编修新一轮县志时,无定河两岸各县志,均因证据不足,不再坚持,只在记述无定河别称中增加“圁水”二字,别无它叙,以示曾有过这种说法。以唐《拓跋守寂墓志》说拓跋守寂葬于圁阴县地(今横山县),即认为无定河为圁水;绥德县出土西河郡圜阳县人墓的画像石志铭即认为绥德县是圜阳县地,无定河就是古圁水;将唐之银川,附会成汉之圁水,均程度不等地存在考稽不够周详、误解臆断、穿凿附会的情形,尚不可确信。

既然圁水为秃尾河,圁阳县城自然在神木。那么圁阴县城到底在哪里?笔者认为很有可能在佳县境内,期待更为有力的新资料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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