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豆腐情结
贺昕
每次回到故乡,我都要去看看那盘豆腐磨,就像拜访一位久别的故人。曾经,村里还有一盘豆腐磨,村头村尾遥相呼应。然而,伴随着村落的凋零,村尾的那一座已经不知所踪。仅存的一座豆腐磨也一天天衰老,孤寂地淹没在荒草丛中。豆腐磨是村落的眼睛,它见证了庄稼人的繁衍生息、喜怒哀乐;是夜空中闪亮的星辰,照耀过我的童年、少年;是开放在山间的野花,芬芳过我的味蕾。一触碰到它,浓浓的豆腐情结就洇染在记忆的湖水里,恣意蔓延。
豆腐是年节里的主角。虽然做豆腐的工序非常繁琐,一年难得吃上几次。然而每到年关,家家户户都开始念叨:“该做豆腐了。”黑豆们开始蠢蠢欲动了,它们在簸萁里愉快地舞蹈,又欢笑着纷纷跃入清水里,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一觉醒来,黑豆们已经吸饱了水分,萌动的牙尖像婴儿挥舞的小拳头,让人顿生爱怜之心。
沉默了许久的两盘石磨终于应和着歌唱起来。毛驴拉着石磨勤恳地转啊转,出水的豆子钻入磨眼,变成牛奶一样的乳浆流啊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豆香味儿。不管这一年是清贫还是富足,是欢笑还是泪水,生活之轮都将像石磨般润滑不倦,滚滚向前。
做豆腐的过程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的。平日几乎不下厨的爸爸这会儿成了妈妈的得力助手,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用米糠杀掉浮沫,用纱布口袋挤掉豆渣,大火烧开豆汁,卤水点豆腐……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点豆腐是最关键的一步,爸爸一边小心地倒入卤水,一边仔细观察着锅里的变化,妈妈在一旁和爸爸小声交谈着:“差不多了吧?点多了豆腐可就老了。”“是啊,点少了又缺乏弹性。”终于,锅里奇迹般地浮起一些白色的絮状,一点点长大、繁密。“可以吃豆腐脑了!”爷爷总是迫不及待,把我们的馋虫也勾了起来。在缭绕的雾气中,妈妈擦去额头的汗珠,爸爸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
院子里的一口大盆上面早已搁了一只筛子,里面铺好了笼布,把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倒入筛子,盖好,上面压一块石头。挤压出来的豆浆水漫溢出来,汇聚成一汪香气四溢的溪水,牛羊归来,一头扎入盆里,咕咚咕咚地畅饮!猪冲出栅栏,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拌在食槽里的豆腐渣。我们则眼巴巴地瞅着切好的豆腐块,只要加入辣子、盐、醋,撒上葱花、蒜末,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蘸豆腐啦!
故乡的水硬,做出来的豆腐瓷实,再加上豆腐耐饱的秉性,更迎合了起早摸黑打拼的庄稼人的口味。在豆腐的滋润下,他们腰板结实,筋骨强健,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乡民们吃豆腐的方法也极其简单,烩豆腐、拌豆腐、煮豆腐……豆腐如同淳朴厚道的庄稼人,没有花言巧语,无需谦虚客套,实实在在、入心入肺。那时的农村没有冰箱,撒几把盐,把豆腐腌在缸里,可以吃上一个冬天,清清淡淡的日子被豆腐调剂得活色生香。
后来,我和弟弟在遥远的县城上高中,学费都是父母卖黑豆得来的。为了省钱,我和弟弟自己动手做饭,用自家地里产的黑豆换一斤豆腐,和土豆搭配,就足够我俩一天的饭食了。我敢说,豆腐是最平民化、最接地气的食物,它从淮南王的炼丹炉里一路走来,两千多年的时光里,一直端坐案头,稳如泰山。看见豆腐,忐忑的心就有了底气,苦涩的日子就变得充实饱满,滋味绵长。
来榆林工作后,遇见了无数美若西施的女子。榆林的“桃花水”美誉天下,被如此清凉甘甜的水滋养的女子肤如凝脂,灿若桃花。用桃花水做出来的豆腐,入眼晶莹如玉,入口绵软清香。榆林豆腐广受青睐,已经凝结成浓浓的思乡情结。久别归来的游子一定要先吃一口榆林豆腐;同学聚会,看着满桌的佳肴,总有人问:“豆腐点了没?”远道而来的客人也不忘带一些榆林豆腐回家。
榆林人将豆腐的做法发挥到了极致,煎、炒、蒸、拌、煮,样样精通。豆腐菜的种类花样百出,油煎豆腐、烧豆腐、焖豆腐……豆腐又是百搭,几乎和所有蔬菜肉类都能水乳交融。喝不够的桃花水,吃不够的榆林豆腐,是祖祖辈辈榆林人共同的喜好。而我偏爱一清二白的小葱拌豆腐,爱它那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超凡脱俗之气。
在所有食物里,豆腐是最善解人意的。在豆腐面前,你会多一份随缘随性的自在坦然。你看那些个放学归来帮妈妈买豆腐的孩子,一边走一边掰一块豆腐有滋有味地吃着,等回到家,一块豆腐也许只剩豁牙的半块了,没关系,妈妈是不会责怪的。别说是孩子,哪一位家庭主妇不是一边切豆腐,一边忙不迭地往嘴里塞一块豆腐呢?对那些牙齿松动的老人和还没出牙的婴儿,豆腐都极尽所能百般呵护。再加上豆腐丰富的营养价值,极易消化吸收的特点,使豆腐长盛不衰、名扬天下。
不知为什么,走了好多地方,吃了各种各样的豆腐美食,我还是怀念故乡的老豆腐。那种亲力亲为的制作过程,那种蕴含着人们缜密心思的、芳醇中飘散着一丝微苦的味道,已经深入我的灵魂,任凭岁月的风如何吹拂,耳畔经常回响的,还是故乡豆腐磨悠远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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