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陕北的吃货
朔方来客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很贫穷,特别是农村更是缺衣少食,吞糠咽菜,吃树皮、野菜果腹是普遍现象。生活困难,年也过不起,为什么呢?因为没得吃。
那时农村是集体所有制,大伙每天都在一起劳动,种什么庄稼、分多少粮食都由队里说了算,农民搞生产没多少积极性。粮食产量很低,作风浮夸,瞒报数字,每年交完公粮之后,分到家户中的口粮根本不够吃。许多人家第二年五六月就断顿揭不开锅了,只好吃糠挖野菜充饥。我母亲有句话说,年好过,日子难过!年只是一个晚上,睡一觉就过去了,日子可是天天要过,人的嘴顿顿得吃。正月里婚丧喜事多,传说有人能吃五碗米的糕,有人能吃十多斤猪肉,还有人吃饸饹从早吃到午,连着坐席不放碗筷,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更有人吃饭不要命,我们村一个叫拴驴的年轻人,就是因为赶亲事吃软糜子糕给撑死的。
我非常渴望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吃一两顿好的。那时过年有什么好吃的呢?想想大概离不开细米、细面和猪羊肉吧。所谓细米,指的是不掺杂糠或麸皮之类辅助成分的纯黄米或纯小米,而不是今天大家吃的大米。所谓细面,就是山坡背风阳弯地里产出的老麦粉。老麦磨的面真香,别说锅里蒸出的雪花白的馒头,就是磨面时路过,远远也能闻到那股香甜香甜的麦香味。每年分到各家各户的老麦粉也就三四升,平时除了有特别重要的客人需要招待,一般都攒着过年吃。记得我一个弟弟有次到姐姐家串门,姐姐疼爱不过,给他做了一顿老麦揪片面,回家能了几天,有几次饿了还哭着要母亲做,引得大家笑话他不懂事。我家的老麦面,即使是过年也难得吃一顿。父母亲都十分会算计过日子,而且又是非常好客大方的人。村子里来的干部几乎都在我家吃派饭,至今还记得公社干部坐在土炕上,母亲在锅台上擀面、烧火做饭的情景。而对我们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吆喝一声,不是叫割草,就是喂猪、喂鸡。只有小弟站在地下,流着涎水看别人吃饭,至于最后吃上点剩汤剩面不,也要看情况。听说有一回,社里来的干部特能吃,母亲给他和了两次面,煮了四大碗,他吃了个底朝天,最后连口汤也没留。小弟两眼巴巴看着他风卷残云,彻底失望委屈得哇哇大哭。
父亲有时候也陪干部们吃,不过在我的记忆里,他端着个碗,半天吃一口,半天吃一口,眼睛只顾看干部吃,嘴里老重复一句:“好好吃!好好吃!”往往干部吃了三碗,他半碗还端着。母亲只顾做饭,从来不吃一口。特别是浇面的汤水,母亲做得非常有特色。记得是这样做的,先将锅烧热,用手试试温度,合适了,取出油瓶倒油,待油七八成热,放辣椒、蒜末,最后放一种叫柞檬儿的野生香草,只听嗞喇喇响,一股香气从锅里冒出来,随着烟雾飘荡着,你就是站在硷畔上也能闻到香味。适时加洋芋丁丁翻炒,然后加酱油、花椒,还有干芫荽、干青菜。等前锅汤做好了,后锅就能下面煮了,用不了几分钟,就能捞面开吃。而这时炕正中的盘子里早己放好了就饭的几碟小菜,葱花、蒜头、咸萝卜干、蔓菁条等,这是素面的做法。还有一种干羊肉面,大致和现在陕北靖边等地干羊肉面的做法差不多,羊肉切得很小,放在铁锅里慢火炖,加上一种叫地椒叶的东西,做出来更香。
陕北人过事,第一顿饭必吃荞麦饸饹。荞麦面更讲究浇汤,其绝配是羊肉汤,陕北信天游常有一句唱词:荞麦饹公式羊腥汤,死死活活相跟上。在我们老家说得更多的是:“荞麦饹公式羊腥汤,他大脑子这么香!”听起来话很粗,实际上是夸,意思是太香了。用饸饹床压制荞面吃法比较粗糙,也大众,而用剁面刀剁荞面可就讲究了,是一种细吃法。首先这刀得特制,一般切菜刀有一个把,剁面刀有两个把,刀面又宽又长;其次面和好后,要用擀面杖擀,擀得又薄又匀,然后像纸张一样在木案板上叠放整齐;最后是剁面,为什么叫剁面而不是切面呢?因为剁面的刀分量重,两手提刀借其自重即可将面条切开,不像切面要用肘力和腕力。剁面可是技术活儿,会剁面不会剁面差别大老鼻子了。农村人评价媳妇好赖,剁面就是一项重要的本事。如果谁家娶的媳妇不会剁面,对不起,脸蛋好看也没用,属于没本事之列,还要受人笑话。
荞面还是一种保健食品,久吃有利于健康。荞麦属寒凉之物,能消暑解热,比如用荞麦做成的凉粉,在炎炎夏日盛一碗,浇上些用黄芥油炸柞檬儿调制的洋蔓菁酸汤,那股清爽劲儿,甭提有多美!
与荞麦有一比的就是杂面,杂面之“杂”,是几种豆类的合称。杂面其精要之处在于擀面环节。许多农村婆姨都是擀杂面的高手,一盆豆香浓郁的面粉,加上沙蒿,历经搅、拌、醒、碾、叠、缠等一系列动作,从圆球变成薄饼,再变成圆扇面,由巴掌大变成锅盖大,最后变成一块床单大小、薄如纸的杂面叶子。中央电视台《舌尖上的中国》拍摄剧组曾报道过,榆林古巷有一位杂面铺老板擀出炕盘大小的一张杂面叶子,你能说不神奇?
小时候常吃晾干的杂面叶子!将杂面擀好,用刀切成细条,挽成一圈一圈,放在簸箕或笸箩里晾干,在农忙时节回家拿几圈下到锅里,立马就能吃。记忆中,最好的和杂面是油卜捞(陕北方言,猪油炼干后的下脚料)和杂面,先在锅里爆香调料,加入洋芋、酸菜翻炒,再放入油卜捞添水做熟。面一熟,拿笊篱篦住面条,舀出多余的面汤,再把做好的汤头一浇,一盆和杂面就做成了!大家坐在炕上,你舀一碗,我舀一碗,一直吃到肚皮如鼓还想吃!
其实在陕北还有黄米饭、软油糕、黄馍、米花、炒面、煎饼,还有牛、羊、猪、鸡等家畜肉,野兔、野鸡、野獾子等山珍美味,还有鲜猪肉大烩菜、老八碗以及洋芋黑楞楞、豆钱钱、粽子、闷饭、麻糊等特色美食!可以说每一种都叫人食之难忘,即使是最平常、最粗糙的食材,心灵手巧的陕北人也会将它变成可口的美味。像玉米,有一种吃法我认为最妙,叫摊花。玉米面掺点白面,兑水搅匀成稠糊状,摊在锅里,然后大火蒸,蒸熟了揭开锅盖,满锅金黄金黄一片,用筷子打成方块,咬一口酸甜酸甜。像祝(方言,一种草本植物,籽可食)米,吃起来有些苦涩难咽,但拿它兑点米面在锅上一炒,做成炒面,口感就大不相同了,闻着也有股香气,如果再拿它和软糜子窝窝一掺,那个筋道!还有小米,用铁锅熬成粥,也是风格迥异的滋补上品。这些都是不起眼的微材小吃,至于炖羊肉、猪排骨、牛脊骨等大餐,味道如何呢?你想吧,那些猪啊、羊啊吃青草不喂饲料,喝的是山涧泉水,在地里滚、山里跑,能不美滋美味?
陕北美食有多好吃呢?听奶奶讲过这样几则故事:第一个故事讲的是1946年胡宗南进攻陕北时,有一队人马路过我们村,折腾半天饿了,他们从地主家拉来几只羊,一枪一个打死,叫人剥了,让我奶奶等几个老婆儿做陕北炖羊肉。奶奶们不敢怠慢,依照老做法,放葱蒜、地椒、干青菜,做出了一大锅羊肉。一大堆人跑到院子里来吃肉,有的鞋都挤丢了,直害怕吃不到。由于人多,碗筷少,有些士兵眼瞅见农民家中的鸡食盆、狗食钵也拿起来舀肉吃。有个小兵找不到家伙,干脆端起个尿盆子当碗。我奶奶见了,忙提醒:“唉,尿盆子!尿盆子!”关中人听不太懂陕北话,以为是跟他要盆子,骂了一句:“皮干!老子没吃就要盆子!要盆子干啥?”气得奶奶还他一句:“你狗日的吃个,尿骚味比肉香!”
第二个故事讲的是我们村刘二蛋当红军探亲吃搅团的事情。说1934年,刘志丹率领红军打横山,撤退时正好路过我们村,部队首长得知情况后,特意安排他到家走一回。刘二蛋他妈喜极而泣,一定要给他做碗荞面搅团。荞面搅团做起来简单省时,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吃上,做熟了蘸点蒜调老酱,味道很好。等一碗热腾腾的搅团端到二蛋面前时,队伍的集合号也响了。二蛋不吃吧,美食就在眼前,馋虫在喉咙上爬,再说他大、他妈心里也过意不去;吃吧,时间紧,搅团又烫得历害。正在两难之际,他妈舀来一马勺凉水,于是他三口两口蘸着凉水把一碗搅团吃下了肚,吃完拔腿就跑,等跑到队伍一头栽倒,再也没起来,硬叫给烧死了。他大、他妈闻听消息,哭得死去活来,后悔莫及,以后逢人便说:“搅团要了我娃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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