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故事 无定河陕北高原上的“黄丝带” ——本报记者探访三秦儿女的“母亲河”⑧
无定河注入黄河。
无定河中上游交界的王圪堵水库。
无定河支流榆溪河旁锻炼身体的人们。
无定河缓缓流过波罗古城旁。
本报记者 雷魏添 文/图
在广袤无垠的中国西部,一条发源于榆林市定边县白于山脉北麓的大河,在陡峭的石壁间、狭窄的河谷里夺路而出,奔腾不息,犹如一条“黄丝带”,一路蜿蜒而来,在陕北高原上画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后,滚滚注入黄河。她历经沧桑,却一刻也未停歇地哺育着这片土地上的儿女。她,就是无定河,榆林的“母亲河”。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正如唐代诗人陈陶在其《陇西行》中所描写的那样,无定河所展现的从来都是一股凄美、悲怆之感。“无定”,河如其名,她历经多次改道,却始终缓缓流淌在中原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反复争夺的这片土地上。尽管如此,无定河边的榆林人却从不悲天悯人,而是在这多元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中不断生存繁衍。
读懂了无定河,才算读懂了榆林,读懂了那敦厚、纯粹、质朴的榆林人。
大漠中流淌的“母亲河”
探寻在榆林这片土地上发生的过往,就无法回避无定河。
从古至今,无论是秦时修筑长城,还是汉时北征匈奴,抑或是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一幕幕往事都被无定河见证着。她滋养着无数的历史风云人物,传颂着—段段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描绘着一幅幅经久难忘的历史画卷。
无定河古称口河、奢延水,又名朔方水、朔水、生水,俗名晃忽都河。无定河汉代由榆溪河汇入黄河一段通称帝原水。唐代起下游沿用奢延水,上中游更名无定河。北魏时期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在其所著《水经注》中介绍了奢延水的水文特征及周边流域概况。直到明代,无定河才确定了如今的名称,上游称之为红柳河,中下游统称无定河。
与黄河其他主要支流相比,无定河不长,干流全长仅491.2公里,流域面积有3万多平方公里,占榆林全境面积70%以上。她在干旱的黄土地上顽强地诞生,在荒漠中挣扎着生存,在城市间轻盈地游走,在河谷中尽情地奔腾。从榆林定边发源,流经延安吴起,内蒙古鄂托克、乌审,榆林靖边、横山、榆阳、米脂、子洲、绥德、清涧等县(旗、区),最终注入黄河,奔流到海。
谈到无定河,不得不说一说白于山脉。作为一条横亘于陕北高原的山系,白于山区地处半干旱地带,年降水量不到400毫米,地表植被稀疏,生态环境极其脆弱,水土流失严重,山大沟深,行路困难,一度被认为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然而,就是在这座最高海拔仅1907米的山脉,却孕育出了无定河、洛河、泾河、延河等多条黄河支流。
无定河坚强地生存了下来。越过浩瀚无垠的毛乌素沙漠与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沿途“吸纳”榆溪河、芦河、大理河、淮宁河、银河、秀延河等支流后,进入绥德后无定河也变得清秀了许多,在河谷间尽情地展现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般的曼妙身段,弯弯曲曲,摇摆不定。
4月28日,记者站在距入黄河口仅10多公里的无定河曲流群“鱼儿峁”景区,向河谷望去,无定河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石山峭壁间左冲右突,绘出一幅太极图,在奋力奔向黄河的同时,又仿佛委婉地表达着对这片土地的不舍,似乎在向她的儿女们作最后的道别,而后注入黄河流入大海,去开拓属于自己更广阔的天地。
黄土高原上的地球之“肾”
天鹅展翅,苍鹭戏水……沿着无定河中游前行,水草丰盈之景如一幅美妙画卷突然展开,呈现在眼前。在这片北靠毛乌素沙漠,南接黄土丘陵的狭窄地带,一处占地总面积11480公顷的河流湿地不仅成为“锁住”沙海南移的天然屏障,更成为我国中部地区越冬候鸟迁徙通道上的重要中转栖息地之一。
据陕西无定河湿地省级自然保护区横山管理站副站长杨树敏介绍,无定河湿地具有典型的沙漠河流湿地的特征,分布有各类野生动植物350余种。特殊的自然环境,特别是河谷湿地为鸟类繁衍生息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眼前的景象,不禁令人思绪回转,被带入历史的长河中,被带入曾经金戈铁马、硝烟弥漫的无定河边。北宋政治家、科学家沈括在其所著《梦溪笔谈》中写道:“余尝过无定河,度活沙,人马履之百步外皆动,倾倾然如人行幕上,其下足处虽甚坚,若遇其一陷则人马拖车应时皆没,至有数百人平陷无孑遗者。”不断的战乱和频发的自然灾害使无定河流域的土地开始支离破碎、沟壑纵横,成为黄河中游水土流失最为严重的地区。曾被大夏国国王赫连勃勃赞叹为“美哉斯阜,临广泽而带清流,吾行地多矣,未有若斯之美”的塞上江南早已一片荒芜。
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无定河平均每年输入黄河的泥沙量依然达到2.72亿吨,占榆林地区黄河泥沙总量的40%,仅流失的氮、磷、钾每年就有500多万吨。无定河两岸裸露的黄土、浑浊的河水和支离破碎的土地诉说着无定河和她的儿女们坚持不懈的奋斗历史。
流淌着说不完的史话
“无定河边暮角声,赫连台畔旅人情。”无定河边、赫连台畔,这里从来不缺少故事,不缺少回忆。两千多年前,秦惠文王开始修建长城,勾勒出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界线。从那时起,与长城一起相伴的无定河便开启了她说不完的历史。
沿着无定河从源头直至入黄河口有许多古迹,靖边大夏国都统万城、横山波罗古堡、米脂永乐古城……无一不见证和述说着这条河流边发生过的故事。
无定河之所以称之为“无定”,与其不停地改变河道、抬高河床、另辟新路、寻求“生存”有紧密的关系。然而,在漫长的岁月中,在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对峙、征战、融合中,与无定河易变的河道、摇摆的河床相比,无定河旁的岁月和历史似乎更加“无定”。
于是,我们在这里见证了秦朝大将蒙恬率30万大军戍边塞外,“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在这里见证了卫青、霍去病北逐匈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在这里见证了鲜卑、蒙古等少数民族策马扬鞭。如今,沿着无定河前行,似乎仍能感受到边塞烽火的气息从遥远的历史深处奔腾而来。
到了近代,无定河仍旧“不甘寂寞”,不肯放下她的故事。1936年2月,在无定河东岸5公里外的清涧县袁家沟村,一场大雪过后,极目远眺,一片苍茫。伟人毛泽东顿时诗兴大发,在距无定河不远处居住的窑洞里,写下了气壮山河、脍炙人口的《沁园春·雪》。
数千年过去,无定河依然在讲述着她讲不完的故事,或慷慨激昂,或可歌可泣,或委婉动人,或催人泪下……如今,无定河故事还在继续。
敢教旧貌换新颜
泥沙滚滚,是大多数人对无定河的第一印象。作为一条流经毛乌素沙漠、黄土高原的黄河一级支流,浑浊是无定河在大多数人脑海中的印象。
当来到无定河的源头时,看到的景象却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曾经的一座座荒山早已装点上了绿色,守护着榆林人的“母亲河”。
“这里曾经都是荒山,抬眼望去光秃秃一片,常年风吹得睁不开眼睛。”4月28日,站在无定河源头的界碑旁,定边县水保站党委副书记郑高峰指着眼前早已布满绿色的山头欣慰地说,“以前这里环境恶劣,山里还有很多油井,对无定河源头环境破坏非常大。这些年,我们做了大量工作,就是要还‘母亲河\’一个清澈的源头。现在,无定河每年带入黄河的泥沙量要比过去减少一半以上。”
沿河而行,所谓的“浑浊”似乎早已被人遗忘。从潺潺的细流到逐渐壮大的河水,无定河清澈的程度改变了人们对于黄土高原的传统印象。站在位于横山区的王圪堵水库大坝上,一汪清水映入眼帘,清风徐来,空气中竟透出一丝香甜。
榆林市水务集团王圪堵水库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总工程师李洵告诉记者:“王圪堵水库建成以后,有效地缓解了水土流失。据统计,水库一年可以拦沙318万立方米。同时,水库在防洪、灌溉、供水等方面具有重大意义。”
榆林市水务局局长贺文元表示,自实施河长制以来,除了通过打坝淤地、植树种草等改善自然环境外,榆林市针对无定河流域内污染源进行了专项调查,严格监测跨界断面和重点水域情况,初步形成了覆盖全市的水环境监测网络,使得无定河干流多个断面总磷浓度逐年上升的趋势得到了扭转。
此外,2017年12月,榆林市还制定了《无定河全线综合整治规划》,总投资178.4亿元,采取水资源开发利用、水污染防治、水灾害防治、水环境提升、水流域管控等5项措施,对无定河全线进行综合整治,力求形成“一河两岸筑安澜,三带四区兴产业,六城九域美景观,生态文化写山川”的良好局面。
如今,通过榆林人的不懈努力,无定河告别了她旧时的模样,正在向人们展示着新的容颜。
记者手记
为“母亲河”的清澈贡献力量 雷魏添
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在其名著《存在与时间》中提出了“向死而生”的概念,用重“死”的概念激发我们内在“生”的欲望,以此激发人们内在的生命活力。就像中国人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退路断绝,方能下决心,得成功。
从无定河源头走到入黄河口处,我看到了她在源头处的涓涓溪流,看到了她在荒漠中艰难地前行。我似乎也感受到了她面对战争践踏时的那种无助,感受到了她在遭受污染时的苦楚。然而最终,无定河坚强地生存了下来,养育着这片黄土地上的儿女们。
无定河没有众多支流,没有优越的条件,就像普通人一样,她所拥有的是给这片土地上的孩子们生的希望和“向死而生”的信念。她在“生”的过程中努力哺育着孩子们,尽自己所能改善着这片土地的生存环境,因为只有这样她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才能展现出来。
如今我们保护“母亲河”,就如同长大了的孩子要保护自己的母亲一样,这是一种义务。我们对“母亲河”索求已经够多了,是该重视起来,拿出勇气,承担责任,为“母亲河”的清澈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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