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的故人

多年前，交换名片是一种礼节。无论会议上还是饭局上，初次见面的人总要交换一下名片，一方谦恭道：“多多关照。”另一方客套道：“久仰久仰。 ”回到家，我习惯将名片放进抽屉。经年累月，积攒了几百上千张名片，塞满了一抽屉故事。

名片里有一些记不起来的人，忘记何时何地何故有过交集。大部分名片的主人是熟悉的，看到他们的名片，就像见到其本人一样，不但能记起他们的音容笑貌，还能记起交往中的某些场景和轶事。

譬如这位，初识时他是某单位的科长，第一印象是酒量奇大无比，而且敬酒罚酒他都吃，不但自己吃，还替别人吃，是我眼里的酒场君子。两年后再见，他变成了处长，但酒量依旧，敬酒罚酒通吃，依然是我眼中的酒场君子。又过两年再见，他变成了副局长，专车接送秘书随行，酒量却不及以往，少了些豪放，多了点矜持。我想，假使他官再大些以后，还能像过去那样敬酒罚酒通吃，必是一个出色的酒场君子，碰到好事者编纂《豪饮者史》之类的东西时，会把他写进“诸侯列传”里的。挺遗憾，他与青史擦肩而过。

还有一位，曾是我邻居家的大哥，一家小厂的厂长。他结婚时我做过他的伴郎，他儿子一直喊我 “二爹”，我们两家睦邻了半个世纪。退休后的大哥郁郁寡欢，常常背着鱼竿独来独往，没几年便因病去世。等到我退了休背着鱼竿往海边去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如若大哥还在，我会与他结伴而行。每每看到他的名片，心里总会泛起一层涟漪，还有一丝暖暖的余温。

这些名片中，有不少作家。因为年深日久，人事苍茫，好些当年熟稔的朋友淡漠了、疏远了，甚至断了联系。有些作家曾经红极一时，之后便寂寂无闻了。都说演艺圈很残酷，几年没露脸，观众就会把你忘记，其实文坛也一样，几年不出作品，读者就会把你淡忘。看到杨志军的名片，心里怦然一动。这位从青藏高原走出来的作家，他的创作源泉是永不枯竭的“三江源”，雪山的圣灵之光给了他更多的灵感，让他的作品源远流长，当年一部《藏獒》风靡文坛，一时洛阳纸贵。前不久，他的《来自天堂的敬礼》获了奖。

名片中有些人的故事更为传奇，或荡气回肠或哀婉凄切。碍于当事者的隐私，不便张扬传布，不说也罢。

名片记载的只是一个人在特定时段的基本信息，而时光是流动的，红尘滚滚，沧海桑田，不免让人感慨唏嘘。现在，人际交往基本不用名片了。以往留下来的名片，仅仅是个念想，这个念想很暖很暖……

●叶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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