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英勇,是坏女人的骨气
□水母
“坏”是个微妙的词,形容无生命的事情时,它坚定地指向一场无可挽回的败局,如“毁坏”。可形容起人来,它又左右摇摆、亦正亦邪,不知该爱该恨,如“坏女人”。
香港女歌手杨千嬅总爱唱那些让人又爱又恨的“坏女人”:旁人从不赞同/连情理也不容/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谁人如何激进/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
论刻画“坏女人”,在杨千嬅之前,还有作家李碧华。
李碧华出生、成长于中国香港,她的文字和这座城市一样,华美,瑰丽,还带着一丝颓靡的魅力。
在博客里一份“答非所问”的档案中,李碧华对自己的“坏”毫不掩饰。
最甜蜜的经验:报仇
创作与人生的关系:毫不伟大,纯粹因为没有别的本事
职业特色:夸张、虚构、捏造、渲染、无中生有、唯恐天下不乱
李碧华写过一百多本书,也写尽各式各样的坏女人。她说,“好女人只有一种姿势——通常是很柔顺的样子,坏女人却有很多面,她可以阴柔,也可以讨巧……探讨她们复杂的心理,这过程本身就像推理剧,案中有案。”
《青蛇》中的小青,当属李碧华作品里最知名的“坏女人”。这个在《白蛇传》中作为陪衬的小丫鬟,成了把握故事走向的女主角。她天生就是蛇,婀娜起来“似柳似春风”,天真烂漫时勾得许仙背叛素贞,知道如何做女人后,又勾得法海背叛佛法。青蛇
不在意贤妻的名分,她的爱不计后果,只要“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未问是劫是缘”。
“好女人”工工整整,事事都要做对,时时念着得体,思考着是否合规矩。站在她身边,要永远配合她的正确。工整的女人,似一杯去糖去珍珠的奶茶,健康得无趣。
而在李碧华笔下,“坏女人”虽不工整,却充满生命力和探索不尽的复杂性。她们不按常理出牌,决不循规蹈矩;她们给出恰到好处的诱惑,不会危险到令人生畏。读着她们的故事,读者一面拍案一面唏嘘,似乎也同她们一道卸下防备与伪装,直面内心深处的欲与爱。
李碧华称颂的女子,爱起人来坦坦荡荡,是如此性感、热忱。她们要明目张胆、大大方方地做“妖精”,一定对得起这份千娇百媚的魅力。但离场之时,却不会深陷其中,看得透、拎得清。
《胭脂扣》里的如花,可以为爱等待十二少半个世纪。但在看清对方负情,梦醒之后,也能冷冷还了那定情的胭脂扣,消失在夜雾中,为半生痴缠画上句号。她像一条对水死了心的鱼,宁死也不向水乞怜。
可以深陷,亦愿自负盈亏。
李碧华的作品中,论对爱的追求、对极致的追求,有一个“女人”无人可比,他就是《霸王别姬》中的虞姬——程蝶衣。他是李碧华笔下最烈的“烈女”,他与她们一样,在爱面前拿出了义无反顾的勇气。
尽管他本是男儿郎,并不是女娇娥。
程蝶衣的爱,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只有折磨,没有一生一世。他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演一场成不了真的戏。但他还是踏上这条不归路,掷下骰子,开始一场注定输尽的赌局。
但他不知道,久赌必输,久恋必苦。
台上,他与所爱之人做了238场夫妻。台下,他们连一个日月也不曾拥有。戏里的虞姬死而复生,生而复死,无论轮回多少次,也换不来一个完满的结局。他像珠翠满头的西西弗斯。每天将巨石搬到山顶,自以为大功告成时,巨石突然顺着山坡滚落。
如此往复,238次。
一年、一天、一个时辰也不差,徒劳的爱持续了一辈子。
虞姬就是程蝶衣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
关于程蝶衣的结局,电影和小说,给出了两个答案。
电影的结局是一串省略号。戏永远停留在舞台上,是永无休止的进行时。君王意气尽,虞姬却定格在最绚烂的瞬间。
而书的结局是一个句号。戏唱完了,曲终人散,卸去油彩。负情的,痴情的,都走下舞台,回到人间。可这样的结局,又是否有生机?
两个结局,两个程蝶衣,不知哪一个更接近悲剧。
对于善写感情的作家,我们总习惯将她们的人生和她们的金句一一对照。李碧华为人低调,自在如风,从不公开任何关于自己的故事,甚至连一张照片都不愿示人。但在她博客上的那份档案中,我们还能找到蛛丝马迹:
曾爱上不爱你的男人吗?多。否则如何有灵感写小说?
看来飞蛾扑火时,她一定会站在飞蛾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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