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的花生酱
许是因为今年冬天格外寒冷,许是因为年岁渐长新陈代谢变慢,这一年的秋膘,我给自己贴的格外丰厚。
每一次大口吃肉的时候,都安慰自己,没事儿,明天就去健身房把它代谢掉。但,迈开的腿终究比不过张开的嘴。日复一日的放纵后,终于某一天,我发现自己曾经若隐若现的马甲线,已经变成了一大坨颤颤巍巍的肥肚腩。诗说“我有旨蓄,亦以御冬”,说的是囤菜,可不是囤肉。痛定思痛之后,便开始了吃糠咽菜的“艰苦岁月”。
这一日的餐点是黑面包。
对,就是那启发我写出了《巴尔扎克和五万杯咖啡》和《黑面包》。
虽然带来灵感无限,但它真的太难吃了。思来想去,决定加点花生酱,虽然是高热量的纯脂肪,但终究是健康脂肪,可以吃。
这一日,用勺子给黑面包涂花生酱。纠结于到底涂薄涂厚之际,脑海里的理智小人儿说,少涂一点少涂点!冲动小人儿跳出来说,不多不多再来一点!
忽然想起了佟振保和他的红玫瑰。
英国留学归来的佟振保,和弟弟一起租住在朋友家。娇蕊是朋友的妻子,是初见面便让老实人佟振保意乱情迷的红玫瑰。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还在试探阶段时,娇蕊拿出一罐花生酱,踌躇半日,笑道:“这样吧,你给我面包塌一点,你不会给我太多的。”振保见她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果真为她的面包上涂了些花生酱。娇蕊从茶杯口上凝视着他,抿着嘴一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支使你?要是我自己,也许一下子意志坚强起来,塌得太少的!”两人同声大笑。禁不起她这样稚气的娇媚,振保渐渐软化了。
张爱玲的笔,最擅长这样淡淡的暧昧。
后来,这部小说被拍成了电影。扮演红玫瑰的是陈冲。初见面时用沾着泡沫的手和振保似有还无的握手、欲拒还迎地要他给自己抹花生酱、披着他的外衣重温他的气息、在黑暗中弹钢琴,完美还原了小说里娇蕊艳丽外表下的俏皮、任性,情场中娴熟的收放自如,娇媚无限,却又有一点点被宠坏的孩子的稚气。
她对他的爱,一开始是挑战——大抵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拒绝过她,后来,越陷越深,想离婚和他在一起,又被精明现实的他无情拒绝。
她曾是他心口的朱砂痣,一起久了,便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对振保来说,这样热情的红玫瑰,恋爱是可以的,娶回家是断断不能的。
很多年以后,陈奕迅唱了一首歌,叫《红玫瑰》,歌词有一句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触动了无数人的内心。人总有一些这样的遗憾。你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那个人,总是那个未曾得到或者得到又失去的。记忆历久弥新,你的主观性又在年深日久中把它不断修补,时日久了,新的旧的,真的假的,掺杂在一起。那个失去的人,那段逝去的感情,在追不回来的时光中,被修补得完美无瑕。
再重逢,却又物是人非,这眼前人,断不再是心中人。
若干年后,已经娶了白玫瑰的振保在电车上偶遇另嫁他人的娇蕊。
振保道:“那姓朱的,你爱他么?”娇蕊点点头,回答他的时候,却是每隔两个字就顿一顿,道:“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所以……”振保把手卷着她儿子海装背后垂下的方形翻领,低声道:“你很快乐。”娇蕊笑了一声道:“我不过是往前闯,碰到什么就是什么。”振保冷笑道:“你碰到的无非是男人。”娇蕊并不生气,侧过头去想了想,道:“是的,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时候,无论到社会上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到了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的……总还有别的……”振保看着她,自己当时并不知道他心头的感觉是难堪的妒忌。娇蕊道:“你呢?你好么?”
振保想把他完满幸福的生活归纳在两句简单的话里,正在斟酌字句,抬起头,在公共汽车司机座位后突出的小镜子里,看见他自己的脸,很平静,但是因为车身的嗒嗒摇动,镜子里的脸也跟着颤抖不定,非常奇异的一种心平气和的颤抖,像有人在他脸上轻轻推拿似的。忽然,他的脸真的抖了起来,在镜子里,他看见他的眼泪滔滔流下来,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在这一类的会晤里,如果必须有人哭泣,那应当是她。这完全不对,然而他竟不能止住自己。应当是她哭,由他来安慰她的。她也并不安慰他,只是沉默着,半晌,说:“你是在这里下车吧?”
世间的旧偶重逢,大约还是这样苍凉冷淡的多。
张爱玲写人世间琐碎平常的冷漠暧昧纠葛难缠,原是无人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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