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芙蓉花 今成断肠草 ——记曹魏太妃环夫人
前身合是采莲人
□李蓁蓁
环夫人生平史载事迹之少，曾让笔者束手无策，几度搁笔。但其身世之传奇，若苍山红萼，明艳凄婉。若不披露于世，终有美玉在椟、明珠蒙尘之憾。思之再三，还是提笔续写，以期将这位奇女子的一生，完整展现于世人面前。
环夫人，东汉末彭城（今江苏徐州）人。曹操宠姬。一说姓环，另一说为曹操曾赐夫人玉环，宫中遂以“环夫人”呼之。曹操去世后，文帝封她为太妃。环夫人和曹操生有三子，长子仓舒，即是后世大名鼎鼎“曹冲称象”的主人公曹冲。三子曹宇曾为魏明帝托以后事。
历史上关于环夫人记载极少，仅留下了她所谓的“环夫人”称号，再就是让我们知道她曾为曹操生有冲、据、宇三子。至于环夫人的身世，则死生皆谜，有待考证。
有人说“三国故事圆了一部分读者的明君梦、智者梦、侠客梦，也向另一部分读者提供了大量的心机、算计、权术、谋略，浪漫且实用。”但也就是从三国故事尤其是《三国演义》的风行开始，“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思维牢笼开始崩塌，脸谱化、平面化的人物形象也变得丰满了起来。”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史书中皇皇文字背后，往往有太多言不由衷。而稗官野史和小说家言里，则往往隐藏着历史的真相。我们便从历史的缝隙之中着手，去竭力打捞历史的碎片，努力还原这位曹魏奇女子传奇而又苍凉的一生。
东汉献帝兴平元年（西元一九四年），曹操为了报杀父之仇，命令荀彧、程昱防守鄄城，亲自领兵再一次攻打陶谦，攻城略地到达东海郡，最后攻占襄贲，曹兵所经过的地方都放纵军士肆意掠夺，坑杀男女数十万人。而曹冲生于建安元年（即196年）。这样算来，环夫人入宫的时间，极有可能就在曹操第一次攻徐期间，是曹操的战利品。
而在作战期间收割寡妇，渔猎美色，本就是曹家优良传统。文昭甄皇后和张绣婶母都是通过这种途径入的魏宫。而环夫人入宫时，或许还只是一名少女。否则以人妻身份入宫侍主，当有所记载。
常言道，看一个男人的品位，就看他找的女人。曹操挑选女人的眼光和其政治眼光同样毒辣，在对美人的甄别上，这位一代枭雄可谓古今独步。他庞大的后宫之中既有武宣卞太后和文昭甄皇后这样美丽不可方物的北地胭脂，也有张绣婶娘这样出身南阳大郡兼具南北之长的别苑闺秀，同时还能仰慕江南二乔，念念不忘要筑铜雀台以贮之。“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三国绝世红颜，几乎一网打尽。又能兼容并包，地不分南北，情不论远近，张绣婶母和甄后都是仇人内眷，卞太后出身倡家。曹公都能一视同仁，欣然笑纳。那么征战杀伐之中，突然遇到豆蔻年华、娟娟可爱的环夫人，怦然心动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多少深宫隐秘事
在一切后宫剧里面，一个人畜无害、单纯善良的姑娘进入后宫，若无女主光环护体，基本就是悲剧的开端。这种定律在历史事实之中依然适用。而且接下来发生的事件之悲惨、逻辑之骇人、行为之鬼畜，真是不明觉厉，细思恐极。
环夫人记载寥寥，但关于其长子曹冲，即公子仓舒的记载却是长篇累牍，史不绝书。曹冲是曹操最心爱的儿子，曹操曾多次当着群臣的面夸耀他，还曾经动念，想要以其为嗣。过分的荣宠终于引来了杀身之祸，建安十三年（208），曹冲病重不治而去世，年仅十三岁。史册记载：他与甄氏亡女合葬，追赠骑都尉印绶，黄初二年追赠谥‘邓哀侯\’，追加号为‘公\’。太和五年，加冲号曰邓哀王。
根据古代继承人选定基本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无长立贤，无贤立爱。
曹昂在世时独自占了嫡长贤爱，然而死得早。曹昂死后曹丕占了嫡长，曹植和曹冲共分贤爱，比例不同。小儿子大孙子，老太爷的命根子。天真烂漫、古灵精怪的小儿子常是父亲的心头所爱，偏偏此子又聪慧非凡。外加上风姿绰约的母亲和聪明可爱的两个弟弟的加持，更是占尽了曹操的宠爱。
太史公说过，女无美恶,入宫见嫉;士无贤肖,入朝见妒。何况这是赤裸裸的三千宠爱在一身，秀恩爱也秀得太频繁了些。做不到雨露均沾还大肆张扬，能没有人羡慕嫉妒恨吗？于是乎，阴谋就此拉开帷幕。
这次阴谋的直接执行者是曹丕。
有传说云：曹丕曾以环夫人性命要挟曹冲，说只要曹冲一死，他便放过环夫人，曹冲为保住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弟弟性命，含恨服毒，毒药再加上原本身体虚弱，患绞肠纱而死。
这种事有没有可能呢？综合曹冲的突然死亡以及通过对整个《三国志》梳理得出的蛛丝马迹来看，可能性非常大。
还是那句话，获利最多的最有可能是杀人凶手。曹丕顺位当了嫡长子之后，曹冲的聪敏与曹操对他的宠爱就成了悬在曹丕头上的一把德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将曹丕苦心经营的一切劈成碎片。羽翼渐丰的曹丕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于是曹冲的生命便也开始进入倒计时，他再也等不到行冠礼时的那一天了。
每一个朝代的开端都是连年战火接修养生息。
杀伐果决的开国之君之后，往往是仁爱宽厚的守成之主。
老一代建安人厉兵秣马，新一代的继承者才能继往开来。所以聪慧宽仁的曹冲，是上天赐给曹魏的最佳的继承人。然而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曹冲死的时候曹操痛哭不已，“仓舒之死是吾之不幸而是汝曹之大幸。”曹操的怒骂是一记耳光，也是一种态度。他发泄的对象就是曹丕。
曹操很明白一点，上天到底还是惩罚了他。仓舒之于曹操，恰如汉武帝刘彻之于汉昭帝刘弗陵，如果曹冲能够身强体健，甚至会是刘弗陵的加强版。可惜上天不会给曹操第二个仓舒，建安人的理想终像镜花水月般飘散而去。
曹操在对待政敌方面从不心慈手软，但对待朋友和手下又常恩威并众，不乏真情流露。曹操受到的打击和刺激太多，身上积累的负能量也太多，外加上与生俱来的诗人的敏感与人类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即使伟大如同曹操，也依然会拥有这种失去亲朋挚友的灰色情绪，为爱子的死泪如雨下。这时的曹操，和世上任何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普通父亲，没有任何区别。
都在岁月不言中
爱一个女人，才会爱她生下的孩子。而有如此出类拔萃的儿子的环夫人，其风姿便可想而知了。当环夫人生下长子，虚弱地靠在病榻上，看着她伟岸的丈夫推门进来，扶起她的头，亲切地呼唤她的乳名。
新生儿如天际满月，病美人似海棠临风。曹操情动，赐以玉环。以淑女之德比于玉，向上天祈求幸福圆满，期望母子平安。
却不曾想，白璧温润，却也易碎。步步杀机的深宫之中，君王的恩宠，有时候不见得是护身符，倒更像是绞索。融融泄泄的背后，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
历史不忍细读，也不能细想。魏文帝曹丕的性格除了“矫情自饰”以外，还有其衍生性格，那便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曹丕说过一句肺腑之言， “家兄孝廉，自其分也。若使仓舒在，我亦无天下。”
据曹丕本人在《典论》中回忆，宛城之战那年年方九岁的他也在阵中，可依然策马奔腾跑了出来。这不禁令人惊恐，为什么年近而立的嫡子曹昂没在阵中，九岁的曹丕却能全身而退呢？要说他背后有推手，那这人又是谁呢？曹昂死后，曹丕占了嫡长，他和他背后的势力能容得下仓舒吗？
年方十三的仓舒洞察了这一切，他慷慨赴死，用自己一条命，为母亲和两个弟弟抵了命。
然而事情到了这里，还没有结束。曹操死后，曹丕封环夫人为太妃。曹丕早逝后，曹叡出自私心，立年方七岁且出身不明的曹芳为嗣，又在临终前托国于环夫人幼子曹宇。
曹丕生前的苦心孤诣终于开出了恶之花，诏令尚未发出，已被刘放孙咨二人删改，将魏祚拱手送于司马氏。曹宇想一人之力和曹爽挽救曹魏的愿望落空，泣涕而出，就此称病在家。
史书没有记载环夫人的死，她应该比她的仇人都长寿。她活着看到了魏国大难降临、分崩离析的时候。一入深宫岁月催，这不见得是一场错爱。她也配得上枭雄的爱情，但世上总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魑魅魍魉。她成就了传奇，便成就不了人间柴米夫妻的恩爱。
正是“一次次，何等凄苦悲惨！萍水相逢，患难与共，到头来，沙场点兵独伶仃！梦里家遥，空余怀抱，从此后，血光剑影只忆幼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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