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布谷 光棍背锄
每逢暮春时节，天边便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在田野里嬉戏玩耍或割猪草的孩子们，一个个便不约而同地仰起了头四下里瞅……瞅见了那个款款飞翔的翅影，便遥望着那个方向扯起嗓子目送手挥地应和着喊了起来：“光棍背锄”、“光棍背锄”……
在我们冀中平原的那个寨子里，总是把“布谷布谷”翻译成“光棍背锄”。
至于“光棍背锄”究竟是什么意思，迄今我都不是十分清楚，我只是知道那是乡民们用来模拟布谷叫声的。
其实，各地的乡音不同，民俗不同，各人的心境不同，寄托不同，关于布谷的叫声便有了各式各样的译法，甚至有种千奇百怪的感觉。据我所知，有叫“快快播谷”的，有叫“种田织布”的，有叫“光棍好苦”的，有叫“不苦不苦”的，有叫“脱却布裤”的，有叫“不如归去”的，等等等等，委实难以尽述。印象里有位河南籍的作家写了篇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中篇小说，名字叫《豌豆偷树》，其实这“豌豆偷树”，也是“布谷布谷”的音译。
在我的记忆深处，总是时不时地泛起儿时在乡下度过的那些时光。那是我生命中的黄金时代。各个方面都是。此后便不再有。此后便是青铜、黑铁啥的了。记忆里，每逢暮春时节，万事万物就渐渐地开始复苏了，孩子们的心性也渐渐地恣肆起来，而布谷鸟在天际间款款飞过的时候，则是孩子们一年一度的节日——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随着那布谷的声声鸣叫，开始了一种类似“顶针”的接龙游戏。
天上的布谷在声声叫着：“布谷布谷。”田野里的孩子便此起彼伏地随着布谷的叫声喊了起来“光棍背锄”。随后，一场未经彩排的活剧倏地便启了序幕，一个个孩子便十分粗野、十分原生态地可着嗓子喊将起来了——
“布谷布谷。”
“光棍背锄。”
“光棍背锄。”
“我靠辘轳。”
“辘轳打水。”
“我靠牛腿。”
“牛腿不让靠。”
“我靠大老罩。”
“大老罩赤骨蔫。”
……
这里的“大老罩”，属于我们那个地方的方言土语，是指麻雀，而“赤骨蔫”，则是刚刚孵出来的小麻雀。
玩这种游戏，接续的人只考虑“合辙押韵”就行，并不必考虑或并不完全考虑是不是“合情合理”。比如说“我靠牛腿”就委实有悖常理了。牛腿咋“靠”啊？但上面这段，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喊的，相当于京剧的“过门”，而接下来，就看谁最聪明谁最机智谁最能脱口秀把这个“靠”字过渡到谁的身上去了。
如此这般，或许会有人接着“大老罩赤骨蔫”而吼上这样一嗓子：“我靠赵本山。”
也许会有人接着“我靠大老罩”而喊“大老罩吱吱叫”，而另一个人或许会吼道：“我靠罗永浩。”
也许会有人接着“我靠大老罩”而喊“大老罩懒洋洋”，而另一个人或许会吼道：“我靠郭德纲。”
而赵本山、罗永浩、郭德纲，就是这群孩子中的一员。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被“靠”的那个人，就会追打要“靠”他的那个人。于是，一个孩子撒着欢东躲西闪地在春日的原野上跑，另一个孩子则撒着欢东扑西抓地在春日的原野上追……无论追到追不到，其他的孩子一个个全都是十分起劲地呐喊着、欢呼着、雀跃着、浪笑着……到最后一个个都会匍匐于地东倒西歪地笑出眼泪来。
这场游戏，总是以“靠”到在场的某个人才算结束，而布谷鸟，则已从蓝天白云间渐飞渐远不闻其声了。
…… 在回家的乡野小路上，意犹未尽的孩子们不时地倾起耳朵，期待着下一次布谷鸟的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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