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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始觉海非深

南宁日报 2016-01-19 19:12 大字

看《平如美棠》源于一位朋友的推荐,她反复地不厌其烦地向我们推荐这本书。后来也因她而得知,这本书获得了2013年的图书奖。好奇心愈发浓厚。我相信她的眼光,更相信这样的默默无闻个人史里更有打动人心的力量。我们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故事,籍籍无名的普通人的个人史。这样的书更能关照那些逝去时光里一个个普通却坚持不懈的生命。

图书装帧很出彩,大红封面,书脊红线订制,图画和书名显得宁静隽永,色彩的热烈与书名笔迹的平淡冲和奇妙融合,像周围那些热烈却并不显赫的生命。

字如其名,平如,语言安静纯粹,两个人的一生娓娓道来。在香梦沉酣的少年岁月,平如出生在一个富庶的乡绅家庭,年少不识愁滋味,南昌陈家桥的四时风景,节岁庆典,起居饮食,民生百态,岁月安稳平顺,字里画间,是一幅幅农耕社会的悠然景象。然而日军的炮火渐渐打破这份宁静,热血少年投笔从戎,进军校,赴阵杀敌,常德会战、衡阳会战、湘西会战……腥风血雨中熟悉的战友卧倒长眠于十步之外,平如“抬头望天,见天空晴朗,云影徘徊,又驰目四面,四面全是青山。忽然,就在炮火声里我开始静静地问:这里也许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吧?”九死一生,未曾退缩。

八年抗战结束,平如回到老家,奉父母之命回家完成人生大事,进入毛家第三进的天井,抬眼望,恰见一位面容姣好的小姐,借着窗前天光,揽镜自照,点染红唇。这是平如初见美棠,从此结下一生姻缘。“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生死,不惧远行,也不曾忧虑悠长岁月,现在却从未如此真切过地思虑起将来。”“行军路上死生都是常事,叹一声天意也罢,谈不上什么传奇。”“今夜跳上一支舞,明日生死未卜”的战争终让平如觉得厌倦,他设法回到家里,在江西大旅社完成与美棠的婚事,一袭洁白婚纱,一身淡黄戎装,从此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婚后与美棠携手游,是他们一生中最美的时光。他们在徐州空军俱乐部的欢歌跳舞,临川打梭哈,樟树镇的木楼餐厅,衡阳雨后晒布,贵阳喝茶闲谈,安顺的六角亭卧室……绵密细致的幸福,点点滴滴,平凡人生命中的微细小事,如我们生命中许许多多无可名状的小确幸(微小但确实存在的幸福),并没有什么特别缘故地就留在了内心的深处,天长日久长成了弥足珍贵的回忆。

新中国成立后迁至上海,开始学习营生。1958年开始,因为历史原因,平如下放安徽六安,和美棠开始了二十二年漫长的“与君生别离”。在那个特殊的年月,活下去,成了普通人生活中最大的命题,对于养着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分隔两地的夫妻而言,考验尤为艰巨。每年只能回去一次,一次只有半个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疾病、饥饿和寒冷中挣扎的家庭,靠着鸿雁传书维系。美棠背水泥、进工厂、当家什,精打细算艰难持家。单位曾找美棠谈话,劝她与平如“划清界限”,美棠没有理会。多年后,她说:“你要是搞婚外情,我早就跟你离婚了,可你又不是汉奸卖国贼,不是贪腐犯,不是偷窃扒拿,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看着身边太多家庭妻离子散亲人反目,他们从没有起过一丝放弃的念头。

平反之后,平如重归上海。晚景渐至,终得安宁。平日两位耄耋老人含饴弄孙,精心准备家常一饮一啄,终于又回归到平安喜乐的平凡日子。平如曾两次因为急病而住院进行手术,美棠殷殷照看。美棠病重,平如精心亲自照料,在家中为美棠做了四年透析。美棠迷糊中仍不忘叮嘱儿女照顾好老伴。美棠病重意识糊涂,思绪不清,提的无理要求,平如拼却一身年迈老骨,一一为她实现。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君终归去。美棠去世后,平如无以遣怀,耄耋之年,把平生鸿爪、如此年华的点点美好,现今缕缕思念,化进画里,写入字里,留下他与她的回忆,一个人走上从前与她一起走过的路。说不上波澜壮阔的故事,只是一个时代某个类型的普通人的缩影,在即使看过,也记不住几个细节的图文里,在看似寻常的文间画底,每一个细节都不够浓烈,但是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累积了六十多年,就深得不见底,酽得化不开,相思始觉海非深,简单质朴又隽永地抓绕着人的心绪,逐渐成为一种信念,终能在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的世界里,抓住一点点让你觉得可以慢下来、使心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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