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人一难 又有何妨
李爱民
最近两年,“老人摔倒该不该扶”的事件引发了社会的强烈讨论。在这类事件中,有的被证明是老人讹诈扶人者,让人心寒；也有的被揭穿是扶人者撞倒老人,起先不愿、不敢承认事实,后来在证据面前不得已才吐露实情,令人不齿。以至于“老人摔倒该不该扶”这一社会话题被以小品的形式搬上2014年春晚舞台。
看到这类报道时,我顿生疑窦——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老人讹诈扶人者?即便有老人诬陷好人,我们岂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像人饿了要吃饭一样,老人摔倒本就该扶,这有什么讨论的必要?
母亲住的那个小区里,有很多老人。由此,我也认识了一些可敬、可佩的老人。
那套楼房的单元楼道卫生,我发现多的时候是三位老太太在洒水清扫,其他的住户连自家门前的卫生都不搞。一次,我对其中的一位阿姨说:“这些住户太不自觉,应该贴个‘通知\’,督请大家搞好各自门前的卫生。”这位阿姨莞尔一笑,说:“年轻人上班都忙着哩,我们待在家里也没事,打扫打扫干净一些。”多好的老人!
一位从企业退休的老大爷,经常拿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凉阴凉。一次同他在院子里聊天时,我看见旁边的暖气主管道上,包裹管道的黑色海绵保护套的一部分耷拉下来了,管子裸露在外。我随口说:“这样风吹日晒后,管子就容易破损。”过了几天,我竟发现一根崭新的麻绳已将保护套捆扎得结结实实。老大爷说:“扎住了,管子保护得就好一些。”多好的老人!
一次,我出门随手要带走母亲放在门口的一塑料袋垃圾,母亲赶忙对我说:“别扔。那是我给六楼那位捡垃圾的邻居收拾的塑料瓶。”以后,我看到母亲经常这样做。多好的老人!
很多学校把“厚德载物,自强不息”作为校训,以此激励师生,踏实做人,追求真理。这些平凡老人身上蕴含的不正是这种精神吗?如果哪一天,这些勤劳、善良的老人走在路上摔倒了,想扶而又不敢扶的路人担心老人讹诈他们,我都会为路人感到羞耻。纯粹是小人之心。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管仲在《牧民》中指出:“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
“老人摔倒该不该扶”其实是在讨论要不要“义”的问题,你说能不要吗?能不扶吗?
如果我们连举手之劳的好事尚且都不去做,那么见死不救的坏事更不能做。
8月30日,开封暴雨,路面积水。一名60岁老人骑电动车突然倒地,在水中不停挣扎。多名路人上前围观后又退回,有一女子劝人伸出援手未果后也离开。三分钟后,老人被另外一群路人拉出,却已离世。从照片当中,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当时老人跌倒的路面积水仅及脚踝。另据报道,这位老人是位退伍军人,曾经参加过抗洪抢险。为人民流过汗,出过力,吃过苦,立过功。
何其悲哀,何其惋惜。
因为平时懒于出门,我还没碰到老人摔倒而没有人扶的事情。不过,前几日,我遇到了一位有家难回的老太太……
晚上7点多钟,孩子嚷着要吃烤羊肉夹饼,我只好出门到南部市场上买去。在贾师傅的烤羊肉摊对面,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在叫卖豆角:“可怜可怜老太太,把这些豆角买上。我都回不了家了。”那就买上些。在等贾师傅烤肉的时候,老太太念叨说:“我可不想让村里人笑话我菜没卖完”“现在回家没车了,要回家就要花40多块钱包车,划不来”“今晚只有在市场上过夜了。”我说:“那你到亲戚家住一晚去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哎,不方便。我们一个买菜的,住到亲戚家,给亲戚添麻烦不说,自己也觉得难受。一个晚上,将就一下也就天亮了。”烤羊肉夹饼好了,我也就回家了。但听老太太说今晚要在市场上过夜,我又不安起来。现在白露已过,时近秋分,晚上气温下降,况且又没床,没被子……那怎么办?邀请到家里,老太太“自己也觉得难受”；单位办公室有个三人沙发,睡到办公室?不妥。先到市场上看一下再说,看老太太还在不。哎,老太太还真在呢。这不,在昏暗的灯光下,她正坐在小板凳上默默看对面的烤羊肉摊。我问:“真要在市场上过夜?”她答:“真的。”这怎么办?嗨,有了!母亲住的那个小区院子里有一辆不知是谁家的废弃小汽车,里面的设施完好。孩子们把它当成玩具,时时出出进进。“那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临走,老太太还叮嘱贾师傅一定要将小板凳还给它的主人……多好的老人!
我虽没有杜子美老先生“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旷达胸怀,但此夜我做到了《朱子家训》中“与肩挑贸易,毋占便宜；见贫苦亲邻,须加温恤”的谆谆教导。
早晨醒来,窗外小雨淅淅沥沥。
此夜,老太安眠；此夜,无愧我心；此夜,未失我德；此夜,我眠亦安。
这么多天过去了,老人怎么没有讹诈我?说实话,我压根就没想她会讹诈我!同样,我想,讹诈人的老人毕竟少之又少,我们大可不必担心助人为“祸”。
我想起了读过的一首短诗:“当纳粹来抓共产主义者的时候,我保持沉默；我不是共产主义者。当他们囚禁社会民主主义者的时候,我保持沉默；我不是社会民主主义者。当他们来抓工会会员的时候,我没有抗议；我不是工会会员。当他们来抓犹太人的时候,我保持沉默；我不是犹太人。当他们来抓我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替我说话了。”
如果别人有难的时候,我们能帮而不帮,那么我们有难的时候,我们还期待别人伸出援手吗?
谁又能保证自己的父母不会走在路上摔倒呢?那时,我们何尝不希望有人走过来将父母扶起来呢?
我们完全可以在别人摔倒的时候,搭一把手,出一点力,这又有何妨呢?
经常看到外交人员提醒在国外旅游的国人: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你的言谈举止不仅代表着个人,还代表着祖国。然而我想,其实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的言行同样不仅代表着个人,也代表着民族,代表着祖国。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崔卫平说:“你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你有光明,中国便不黑暗。”崔卫平还说:“有时候不需要太多勇气,只需要一点良心的柔软。”
直指人心,说得何其透彻!
我看过国防大学教授金一南写的反思抗日战争的《胜利了也不能忘记》一文,其中的一些分析真是入木三分。金一南写道:“侵略者轻看中国,更是看透了中国社会是一盘散沙。”被东京国际军事法庭判处绞刑的日本甲级战犯、九·一八事变元凶坂垣征四郎说:“中国一般民众的国家意识无疑是很淡薄的。”金一南总结说:“中华民族的优良品质和巨大潜能就像熔岩和地火一样,被长期压藏在普通民众心底。点燃它,这个民族就不会堕落,不会被黑暗吞没,不会被侵略者征服。”
如果我们现在连老人摔倒都不扶,侵略者同样还会轻看中国!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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