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姐的故事
马美艳
丑姐是我的表姐,比我大两岁,今年刚过而立之年。
其实丑姐并不丑,之所以叫她丑姐,听我舅舅讲,是因为她从小一直都不好带,经常生病,据说取个“丑”子可以把孩子养活,于是一喊就喊习惯了,一直喊到现在,如今老老少少都喊她丑姐。
丑姐虽然不丑,但她长得不像女人,一米七几的个子,长胳膊长腿,走起路来更是风风火火,都说她像个假小子。她脾气倔强直爽,女人会做的事她一般都不太擅长,做事泼辣干脆,决不拖泥带水。丑姐最讨厌的事就是读书,她因此连小学都没读完。我们两家离得很近,上学的时候常常一起走,可是常常走到半路她就找个理由逃学了。舅舅没办法,也只能随她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丑姐,日后却能把生意做得有模有样,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坚强的女人,她的命运却苦得赛过黄连。
说丑姐命苦一点也不为过,结婚第二年她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新生命的诞生把一家老少喜得眉开眼笑,可小生命只在世上过了两个多月就夭折了,据说是因为丑姐夫妻俩睡觉都太沉,大冷天的不小心把厚厚的被子盖在了孩子头上闷死了,具体什么原因谁也无从证实。等到我们赶到她家时,看到丑姐抱着尸骨未寒的孩子一个劲地把头往墙上撞,嘴里还拼命地呼唤她那小儿的名字,那声嘶力竭的声音在以后很长时间里都时常在我耳边响起,她是把孩子的死因全部怪罪到了自己身上,甚至用一种求死的愿望来惩罚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都说时间会治愈一切创伤,可世事难料!孩子离开后的第二年春天,丑姐又有喜了,我们也都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新的生活将在丑姐面前展开。因为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所以从一开始怀孕丑姐就变得小心翼翼,果然不负众望,在全家人的期盼下,丑姐又为赵家添了一个儿子。那段时间是快乐的,也确确实实地冲淡了一些痛苦的阴影,丑姐的脸上又有了“没心没肺”的笑容。大家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那个孩子九个月的时候,姐夫在外传来噩耗,遭遇车祸不治身亡。姐夫是货车驾驶员,高高大大的个子,才二十六岁,比我姐大一岁,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眨眼间说没就没了。这一回我们都在说丑姐可能挺不过去了,可是却出奇的平静,那种平静让人觉得窒息和恐惧,她好像痴了似地抱着儿子瘫坐在地上,两眼失神般的空洞,俗话说哀大莫于心死,都说那样的平静如果一旦爆发,会如海啸般的狂潮势不可挡。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直沉默着,就像在梦中无法醒来。因为姐夫被撞得面目全非,怕丑姐接受不了,所以家人一直没敢让她去看看姐夫的尸体,直到姐夫在殡仪馆整过容准备火化前才让丑姐去看了最后一眼。没看之前似乎她的心里还有幻想,那一看终于让丑姐火山爆发,她疯了一样地抱住姐夫的尸体,狂喊着姐夫的名字,喊着要带他回家,凄厉的声音在殡仪馆的上空久久回旋……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捉弄人,有的人一生顺风合雨,有的人一生却总是坎坷泥泞。前年,一直疼爱丑姐的父亲又生病去世了,接二连三的打击,我们真害怕丑姐会从此一蹶不振,可谁也没有想到,在姐夫去世一年后,丑姐把孩子交给了她的婆婆照看,自己一个人做起了男人都觉得苦累的事情——她去贩卖板材了,有人觉得她是瞎折腾,有人说她不像女人,但不管别人说什么,丑姐还是义无反顾地做起来了。当别人还在睡梦中时,她已早早起床开始四处奔波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次风里雨里,生意居然被她做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同行提到我姐都会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去年,丑姐在镇上盖起了三间门面的小楼,今年她又拿出所有的积蓄,东拼西凑地办起了胶合板厂。
丑姐还是丑姐,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可她的魄力让许多男人在她面前都显得自觉惭愧。这样的女人是生活在风口浪尖的,是不被别人理解的,丑姐结婚七年,却做了近五年的寡妇。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人在她背后指指戳戳,说她克夫,说她是扫把星;也有人觉得她可怜,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劝她再找个男人成家,可怎么说她都不愿意,她说守着这个家就像她守着我姐夫一样,她一定要把姐夫留下的孩子养大成人。
我的丑姐永远不认命,她说:“别人会同情你、可怜你,可别人永远不可能替你去生活,你什么都得靠自己,生活只是你自己的!”
这就是我的丑姐,一个与命运顽强斗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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