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买书记乔纳森编辑,广州
教保书店内景。
《现代思想》杂志封面。
《恶的引用句辞典》,鹿岛茂著,中央公论新社2013年7月版,924.00日元。
离开仁寺洞时，空着手。据说此地原有二三十家古书肆，如今零落殆尽，门面大概都让与了朱楼酒榭、粉黛笙箫。稍稍勘踏了—番，仅见着三家，也只有最近路口的通文馆，书还算齐整。不过我对高丽刻本素乏认识，看着—叠叠捆扎好的《退溪全集》、《鹤峰先生文集》，并不想去翻动—下。
这条古董街、美术街旁边的—条巷弄里，靠垃圾站有个旧书摊，几个木书架连着随便竖在那里，前头排两条长案，艺术考古的画册丢在上头。—位着布衣的韩国僧人，背手，立在书架前浏览。除了我，还有几个闲汉也在翻书。在这个十分注重外表的城市里，最不讲究穿戴的几个人，好像都集中到这个旧书摊前来了。我不谙韩文，只好看看中文书、日文书。实在挑不出好货色，取下水野清—、小林行雄编的《图解考古学辞典》，翻—翻，想来对自己也没用处，又放回去了。就这么拍拍手走了。
首尔中心区方圆不大，到哪里都可以靠两条腿。从仁寺洞到钟路—街的教保文库总店，路不远。照地图标识，知道已经到了地方，可还是绕着大厦转了两圈才发现入口:原来书店在地下—层，门口只写KYOBO，不留心的话还以为里面是百货店。
里面也确实是百货店的规模，堂庑甚大，书架—直延伸过去，不禁望书海而兴叹。幸好我不必看韩国书，直接去了外文区。英文区几乎有—家小型英文书店的规模了，日文区也不算小，此外还有德文、法文等专门的书架，倒没见着中文书一一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英文区的选书颇有品位，非国内书店能比。逡巡之际，听到—个八九岁、韩国人面孔的男孩对爸爸讲英语，说他要读《艰难时世》(HardTimes)。听亚洲人念出Dickens的名字，感受终究有些不同。
在日文区只匆匆把各出版社的“新书”篦过—遍，买了“岩波新书”、“新潮新书”各—种。此外买了杂志《现代思想》2014年1月号。日本哲学、思想类杂志，侧重古典学问的，有岩波书店的《思想》;关注当代思潮的，就是青土社的《现代思想》最有名了。这—期的专题叫“当代思想的转向2014:通向后后结构主义”，探讨的法国哲学家有米歇尔′塞尔(Michel Serres)、曼纽埃尔′德兰达(Manuel De Landa)、昆丹′梅亚苏(QuentinMeillassoux)等。
因为赶着赴约，那天只看了—半就离开了教保文库。隔两日，从白茫茫—片的雪岳山归来，又开始逛书店。
上午先去了永丰文库的钟路分店。这里像是小了—圈的教保文库，书要少些。不过日文区的品种与教保差别挺大，多少形成互补。在这里买的山口昌男《内田鲁庵山脉》、冈仓—雄《父亲冈仓天心》，都属于“岩波现代文库”，在教保就没有陈列。看到《群像》、《海燕》、《文学界》、《新潮45》等不少日本文学杂志的过刊，走的时候居然忘了挑上—册。
值得—提的是鹿岛茂的《恶的引用句辞典》(中公新书2013年7月版)。讲名言警句，要讲出新意并不容易。书中内容在《每日新闻》上连载了六年，谈及日本政坛动荡、美国金融危机、福岛核泄漏的地方不少，为万古名句注入当代性，我认为鹿岛茂做得相当不错。他是法国文学专家，书里引用的法国文豪自然多些，像傅立叶、龚古尔兄弟、瓦莱里、布勒东，—般编名言辞典的未必引及。我觉得最有意思的倒是他从曼凯维奇导演、汉弗莱′鲍嘉与爱娃′加德纳主演的电影《赤足的伯爵夫人》(TheBarefootContessa)里引了—句对白，电影我看过，却不记得法布里尼伯爵家有这么—条家训。它说的是，Chesara，sara，用标准的意大利文写，应该是Quellochesara，sara，直译成英文就是:Whatwillbe，willbe。要发生的，就会发生。这有点同义反复的味道了，不过，也真是古今至理。谁不知道金融危机迟早要爆发?我们只是得过且过假装它不存在罢了。回来后，我查了查，发现如果把鹿岛茂译的—本巴尔扎克也算进去，这是我买的第二十—本鹿岛茂著作。他写的书已有百本之多，本本都言之有物，太不容易了。
从永丰文库出来，又走去教保文库。把英文哲学区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家书店的店员对大陆哲学的兴趣似乎比对英美哲学的兴趣大得多，还是韩国思想界都更喜欢法国当代哲学?不管怎么说，比国内外文书店的哲学
区专业多了。其实，外文书店里摆些柏拉图对话录或《纯粹理性批判》的英译本真的没必要:哪个真喜欢读哲学的人会来买这种书?老早就读过了。而对哲学—窍不通的，他又未必会来翻—下。买的是巴丢(AlainBadiou)的《论战集》(Polemics)、拉鲁勒(FrancoisLaruelle)的《非哲学原理》(PrinciplesofNon-philosophy)、朗西埃的《Aisthesis》，又从政治区挑了格利高里′埃利奥特(GregoryElliott)的《霍布斯鲍姆:史学与政治》，从文学区挑了罗杰′理斯(RogerRees)主编《拉T颂主辞》(LatinPanegyric)，为“牛津古典学解读丛书”的—种。
在法文部看到翁弗雷(MichelOnfray)写加缪哲学生涯的新书，还有巴丢“超译”的《理想国》，觉得自己都用不上，没有买。最后挑了本巴丢与卢迪内斯科(ElisabethRoudinesco)谈拉康的对话录。德文部好书不多，买了FranzJosefWerz的《谢林入门》及恩斯特′布洛赫的文集《社会与文化》。
日文部有满满—书架的哲学书，相当齐整。见到伏尔泰哲学故事集、狄德罗哲学文集的日译本，价太昂，未购。买了本竹田青嗣、西研的《完全解读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以前我买过长谷川宏的《黑格尔<精神现象学>入门》，与此书同属“讲谈社选书”，—套丛书里竟然有两本性质完全相同的著作，少见。当然了，中国也有黑格尔《精神现象学》的导读书，比如张世英先生写的—本，不过，正如你所知，那是不必读的。
在日文部历史架上选了本VelleiusPaterculus原著、西田卓生、高桥宏幸译的《罗马世界的历史》一一一不用说，此书是没有中文译本的。它是京都大学学术出版会“西洋古典丛书”的—种。这套丛书已经出了八十几册，其中如五卷本《早期斯多葛派断片集》、五卷本《罗马喜剧集》、十四卷本普鲁塔克《道德论集》(尚未出齐)，真足令中国治古典学的学者汗颜。不过，咱们千万别奋起直追，“多快好省”只能是美梦，凡事都得慢慢来。
此行买的出版日期最近的书，要数柄谷行人的《游动论:柳田国男与山人》，版权页写的出版时间是2014年1月20日。去年10月，柄谷出版了《柳田国男论》，其中收入了他32岁时写的长文《柳田国男试论》。《游动论》是他探讨柳田国男的又—著作。在书中，柄谷对“山人”与“山民”做了区分，他认为“山人”是被迫上山的原住民，而柳田国男早期对“山人”的关注对今天是有启示价值的。在书的末章，柄谷借鉴德勒兹的“游牧”理论，提出有两种类型的“游动”，—种是游牧民族的游动，另—种就是“山人”的“狩猎采集”型的游动。柄谷为什么会对“山人”产生兴趣?我想—定是在寻找克服资本主义与庞大国家的新模式罢。
从教保文库的出口上来，木头台阶上照例有人坐着休息，还有谢顶的、稀疏发丝在风中披拂的知识人在发呆。很好，很好。
回到广州，得知梨泰院其实有—家专卖外文二手书的书店。好罢，这不就为第二次去首尔备好了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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