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名精神病患者逃离医院“他们只是想家了”成都商报记者调查广西藤县精神病患者集体脱管事件
核心提示
藤县卫生局局长刘羡杰说，该科室条件有限，只能满足患者的基本医疗服务，而硬件设施显然无法满足患者要求，“达不到人性化”。以病房为例，部分病房由医院原传染科病房改制，窗户狭小，空气流通不畅，夏日来临闷热难耐。
该院精神科主任唐武生称，夏天是精神病人发病率最高的季节，过度闷热的环境或许是诱发精神病人出走的主因。
7月5日晚7时50分，广西藤县第三人民医院男病区的42名精神疾病患者集体逃离医院。该县举全县之力，一夜之内将这些患者全部寻回。
精神病人是否为逃跑精心策划？有没有“被精神病”？现实版的《飞越疯人院》令质疑声四起。“他们绝对没有被精神病，他们只是想家。”该县分管农业和卫生的副县长胡敏诉苦说。
成都商报记者 刘木木 发自广西藤县
资历最老的病人为啥带头逃跑
他说很久没见孩子了
病房小，热得睡不着
这起事件的带头者是黄又超（化名），1971年6月生，藤县太平镇人。根据院方提供的材料：黄又超长得人高马大，力气惊人。其精神疾病无明显诱因。2008年3月，黄又超表现异常，常自言自语，内容紊乱，病发时，他说有人要加害他，感到害怕，晚上睡眠差，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病情
他曾无故砍死妻子
治疗后病情逐渐好转
据院方提供的资料：黄又超的病情发作时轻时重，严重时甚至不能参加劳作。当时，因家境困难，黄又超的异常行为未引起家人重视。2008年4月，他无故把妻子砍死。之后，他被藤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及家属强制送到藤县第三人民医院治疗。入院时，经广西南宁第五人民医院司法鉴定所做精神病司法鉴定（南医司鉴2008精鉴字第059号）结果为精神分裂症。
医院副院长胡超云说，5年里，黄又超的家人没来医院探望过他一次。年复一年，黄又超熬成了精神科资历最老的病人。
医院方称，黄又超在医院期间，病情逐渐好转、稳定，未见明显乱语及行为紊乱，能协助做力所能及的工作，与病友相处融洽。在其清醒时，常自责当年杀死妻子。尽管黄又超病情好转，但家属并不愿意将他领回。为防止停药后可能带来的社会危害，院方同意黄又超继续留院服药治疗。
逃跑
他抢了护工1000元
当场还了900元
在院方及当地政府看来，黄又超主导的这起事件，是一起毫无组织、毫无预谋的“突发事件”。
7月5日晚，医生下班，护士发药，除气温超过30℃产生令人烦躁的闷热外，一切如常。晚7时40分左右，护工曾超忠开始做他的日常工作之一：检查患者是否吃药并督促病人睡觉。曾超忠在这里工作了7年，和不少病人关系甚密。他来到黄又超的房间，在他看来，两个人是“好朋友”，“我常常帮他到外边买糖和水果。”
检查完后，曾超忠准备锁门离开，突然，黄又超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其他两名病人则上前夺下他的钥匙，他们顺利地打开三道房门，领着一帮精神疾病患者四散逃逸。曾超忠说，当时黄又超还抢去了他身上的1000元钱，“当场还了900元，只留100元。”
当天晚上，政府人员就在县城城区找到了黄又超，当时他在看一群老百姓跳舞。
医务人员问他，为什么要逃。他说，自己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孩子了，而精神科的病房又很小，晚上天气热，睡不着。
该院精神科主任唐武生称，夏天是精神病人发病率最高的季节，过度闷热的环境或许是诱发精神病人出走的主因。
7名“谋划者”是何身份
系肇事肇祸精神病患者
社会危害度相对较高
此次事件中，被警方送到医院来的7名肇事肇祸精神病患者引发广泛解读，他们被视为此次事件的“谋划者”。
藤县第三人民医院副院长胡超云，事发后接受当地县电视台采访时说，此次出逃事件，是由几名“病情比较重、通过公安系统送进来的重性精神病人”带头发起的。
胡超云的话引发广泛联想，舆论中，“被精神病”猜疑声四起。
藤县卫生局局长刘羡杰解释，所谓肇事肇祸精神病人，是指以前有打架行为或暴力倾向的人，警方的职责，是协助亲属将其送到医院。
该院精神科主任唐武生解释，肇事肇祸精神病人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做出违反刑法或治安管理的事件，社会危害度相对较高。
该县分管农业和卫生的副县长胡敏说，采访胡超云的记者，是位敬业的记者，而胡超云本人，则是第一次面对镜头谈“这么大的事”，所以语气有点紧张，难免口误。
“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引发全国关注，我们做了那么多工作没人关心，我们很冤。”9日晚间，这名副县长向成都商报记者诉苦说，事发当晚，很多人彻夜未眠。譬如，事发后，藤县县委、县政府立即成立了事件处理领导小组，由主要领导担任组长，分管领导担任副组长，迅速抽调130多台车辆、200多名警力、其他干部400余人的人力，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寻查工作。
“在宣传上，我们要反思。”这名副县长说。
刘羡杰说，当晚最担心的，不是病人伤害路人，而是病人精神紊乱，辨识度差，来往车辆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藤县第三人民医院门口10米处，便是连接藤县与梧州的公路，车辆来往频繁。
当天晚上，事件处置小组在县城附近的富吉路、西江大桥头等主要路口及天平榛、金鸡镇等地设点查找，并部署相关乡镇、村干部、群众和精神病人家属配合查找。至7月6日上午6点多，最后出走的4位病人，在梧州市城区太阳广场被找到。
改进措施
考虑为病房增加通风装置
刘羡杰说，目前农村合作医疗及民政救助等渠道，基本让精神疾病患者享受到“免费医疗”，“医疗报销90%，家庭困难的，剩下的10%由民政承担，伙食则是每餐10元的标准。”
同时，刘羡杰也表示，下一步，卫生局将考虑为病房增加通风装置和安保、护理人员，同时向上级申请将县第三人民医院建设为精神疾病方面的专科医院。目前，由于精神科宿舍区人员密集，该县准备向梧州等其他医院的精神科分流病人。“我们不能装电扇，怕他们自杀。”刘羡杰称。
被忽视的住宿环境
窗户小、闷热 “正常人住也会疯”
该院精神科患者宿舍楼为3层，系2003年非典期间建设，进入住宿区要经过3道铁门。医务人员和护工出入时，随手携带钥匙开锁关锁。事发时，住在这里的300名患者中，有男性病人198人，女性病人102人。
打开第一道铁门，就进入医护人员的办公区，办公区门口的走廊上摆着一些凳子，这里是家属和患者之间的探视区。
第2道铁门上有一完全封闭、只留一人脸大小的一小窗户可向内探望，闲杂人等甚至探视者必须在此止步。
透过小窗户无法见到第3道铁门，但如今中午时分可通过这里，看见住宿区内有一篮球场大小的活动地带，赤裸着上身的患者们来回走动，有的在烈日下洗澡冲凉。
藤县第三人民医院是一所综合性医院，其精神科是该县唯一收治精神病人的科室。该科室成立于1989年，其时名为潭东镇精神病院，当时仅收治10余名病人，后该科室多次更名，最后划归藤县第三人民医院名下。2009、2010年后，随着农村新农合医疗保险的广泛实施及公共医疗服务的深入展开，涌入该院精神科的患者一下激增到300人，大大超出该科室的承受能力。
藤县卫生局局长刘羡杰说，该科室条件有限，只能满足患者的基本医疗服务，而硬件设施显然无法满足患者要求，“达不到人性化”。以病房为例，部分病房由医院原传染科病房改制，窗户狭小，空气流通不畅，夏日来临闷热难耐。
当地一些官员闲聊说，正常人在此住一段时间也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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