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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被远方退回的一封信有一件事情是这样的与我同一年

天水日报 2013-03-17 14:31 大字

他像被远方退回的一封信

有一件事情是这样的:与我同一年分来的一个教师某一日忽然莫名其妙地失踪。很长一段时间,人们一直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失踪以及他以什么样的途经失踪。而要命的是,那一段时间人们似乎一定要弄明白,他到底去了哪里。这样的结果是,人们不仅寻访了他的老家(他的老家在外省),也对诸如渭河、枯井、偏远的树林等都做了排查(有人因此被评为先进)。后来,校园趋于平静,但关于此君去向的种种说法却开始流传,其版本主要如下:1.深圳说。持此种说法者,言之凿凿犹如接到过此君从深圳打来的电话。2.遁世说。持此种说法者,往往在话前要加“据XXX说”,而且断定此君出家于峨眉山,其信誓旦旦之状有“XXX曾在峨眉山看见过他”以及其它更为离奇的情节(此不赘述)为证。3.恋爱说。持此说法者多以为与此君过从甚密,其大意为,此君的大学恋人在遥远的新疆,他闹了大半年调动希望渺茫,便只好一走了之。诸多说法就这样在校园流传,它有时出现在老师们的饭桌上,有时出现在学生们的课堂上,据说还出现在有些老师的睡梦里。直至数月过去,渭河边发现一具男尸,因其相貌从侧面看去具有此君的某些特征,大家竟意见空前一致地为该男尸做了擦洗,穿衣,掩埋等工作——其肃穆(甚至有些悲伤)的程度可谓形同此君。有意思的是,掩埋了该男尸就像掩埋了此君,从此人们再不提起此君。但约两年后的某一日,此君竟毫无根据地返回!不过他返回的方式出乎人们的意料(亦可谓目瞪口呆):他乘一列货车径直从学校门口跳下(距离校门16米,车站在距离学校西5公里处)!之后又有此君何以跳车何以死亡的多种版本在校园流传。不过在我的意识里,一直觉得此君是被远方退回的一封信,不知是因为写错了地址,还是“查无此人”。

一列火车的三重意象

1983年,我等16人被分配到位于渭南镇的乡村师范教书。我们起先住在操场边的一排平房。一排房子,不多不少,正好16间。围墙外面就是铁路,因为铁路明显高于学校,你几乎可以感觉到,那呼啸而过的火车,就是我们生活着的背景(从类似舞台的一种效果上看,应当是这样的)。当然,在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刻,你也完全有理由将这一排16间亮着灯光的房间,看成一列火车的16节车厢(多年后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情况的确如此。压过头顶的火车无时无刻不在撕扯我们异常敏感的神经,而墙壁、窗户,甚至足球、诗歌一样的东西作为远方的肉体,一直同我们一起领教着疼痛的滋味。

一个人的足球(不是两个人或更多的人)是疼痛的。

一场婚姻(小小的没能长到1岁的婚姻)是疼痛的。

一个人死亡(害怕误课,见火车不停就径直跳下)的理由是疼痛的。

……但也有例外。比如,同我们一起分来的音乐教师史承鄂(此年54岁,据说刚刚平反出狱),从他弹奏的曲子看,他肯定相信,一架脚踏风琴的声音里,一定藏有一袭长袍,一顶礼帽,甚至一场花前月下的爱情。他把民国时期的音乐教材摊开,然后唱歌,细长的打满皱褶的脖颈使我想到一只拼命长长的丝瓜。那时,我们之中更多的人爱上了诗歌(学数学的用三角尺和圆规,学物理的用杠杆的原理)……我们认为,诗歌就是一列驶向远方的火车(也有人认为诗歌中还藏有一个铅字的姓名,一个少女的身影)。

你看,我们12个人,男男女女高高低低(应当还有老老少少),有一天还满面尘土说到渭南镇的火车(除了故去的王金发,出家的王岁全,在深圳做生意的师凤轩和移居加拿大的李嘉琦),只是抖落满身土尘,我们依然不能确认,大家所说的渭南镇的火车,是我们的一排平房幻化成的那一列,还是在我们的诗歌中奔跑的那一列。

一个案件

有一天,学校突然停电,一个巨大的声响,镇子所有的人都听见了。变电站人员当然认为这是师范的年轻教师所为,于是他们要求学校追查到人,严肃处理。可想而知,学校也采取了诱导谈话,检举揭发,甚至恐吓谩骂等办法。但老师们终究却是面面相觑。因为只有他们明白,上午10点不做饭不照明的,这样的事根本无从谈起。于是就有了以物理老师杜XX为首的民间破案组织。结果,在校园西南角高压线下的空地上他们还真的找到了“凶犯”——麻雀两只。他们的结论是,事故是由两只麻雀在高压线接触导致。而这个结论竟然也说服了变电站的工作人员。更有意思的是,以后的多少天里,这两只麻雀在一个校园诗人的诗里变成了两只“恋爱中的麻雀”,在一个单身母亲的嘴里变成了“母亲给孩子喂食的麻雀”,而在一个调皮的年轻教师的辩驳里,则变成了两只“好斗的打架的麻雀”。渭南镇的两只小小的麻雀,就这样承担了更多人的命运。

当渭南镇作为故乡出现在梦里

清晨一睁眼,我发现渭南镇被作为故乡,出现在昨夜的睡梦里。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睡梦里我拥有一座渭南镇人家家都有的院落。当然,即使在梦里我也充分估计到这样的情况无疑等于白日做梦,因而,睡梦里我也不忘四处打探——很明显,我是在寻找一个小时的玩伴或一种熟悉的物件,并试图以此证明故乡是一个实实在在能摸得见的东西。我甚至是带了狗一样的嗅觉,猫一样的口味。下意识里,我默认着院落门前的石狮,四周的椿树以及各类动物的粪便。“能找到一个自己认同的故乡吗?”,我不断这样发问,直到在后面的情节里,事情出现异乎寻常的转折——先是我8岁的女儿在一支烟的时间里跑丢了。我就向镇子的一个过路者去打听。他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好像我向他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我又向另一个过路者打问,她竟哈哈一笑,用手指指山坡的一丛山菊,说:“诺。”肯定的神态好像她真的看见我的女儿消失在这一丛山菊花中。但这情景使我觉得渭南镇对我真是有点梦境的味道。所以,我在拥有了一座等同于故乡的院落之后,不得不一遍遍确认“墙”这个物体(我也难以说清为什么如此)。但,我很快失败了。因为第一次,我触到了诗人帕斯所说的“呼吸一样起伏的墙”,第二次我看见的是一堵很快变得透明起来的墙,第三次我遇见的是一些纷纷逃走的墙——这一时刻的我,竟发现我一直看得珍奇无比的故乡,只是一架悬空的梁柱屋瓦(它赖以存活的土地已经消逝?)。应当讲,这时应有“惊醒”决然来到,以拯救渭南镇作为故乡的绝望,可情节依然继续——这次轮到我死去32年的祖父出场了。我的祖父显然认同这种较为尴尬的处境。他拖着一口棺木(这是另一世界里他穿的鞋子吗?)走到我跟前,说:“如果真的无处安葬我,可以考虑把我的棺木架到房梁上(祖父显然知晓我睡梦里出现的种种情形缘自故土的缺失)。”于是,我只得以这样的方式在渭南镇呆着,目光穿透了眼前注定要变得透明起来的山脉和渭河,辨认出一块松木的门板,和一个小小的只存放一个村庄的平原。它的完整令人惊讶,仿佛故乡可以是一件瓷器,只需穿透一层冰冷的玻璃,它就可以被轻轻取出。自然,它也梦一样逃脱了白蚁的咬噬。

一个虚构

在《丝毯厂的月亮》一诗中,我将一个丝毯厂填充在渭南镇的教堂与学校之间的空地上(没有因由吗?)。我还虚构了一个丝毯厂的姑娘生活其间——

她说一口渭南镇人都不说的普通话,偶尔出没于镇子的街道与市场。她一出现,渭南镇却明显给人以异乡的感觉。但她并不认识我。这就使我很纳闷。我对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抱有种种设想,可每一次,她都带着月亮一样朦胧的表情,不回避我,却又不搭理我。就这样,这个姑娘以渭南镇的丝毯厂为定语,一直那么年轻地生活在我的记忆当中,以至我离开渭南镇多年以后,她依然生活在那儿。

有意思的是,我竟发现我多年以前虚构出的姑娘,恰恰就是我现在的爱人。“她可一点与渭南镇不搭界呀”,我想。后来的岁月里,我一点都没放弃对其答案的找寻。

令人欣慰的是,昨天下午,我和爱人一起还真找到了它:一面为时间锈蚀又能穿越时间隧道的镜子(也就是说,这面镜子位于未来的某处,而现在的情景就是它映现的投影)。回过头,你发现镜子里出现的全然是自己不知道的经历、影像(包括今生或来世)。

我把丝毯厂的姑娘的微笑、声音、身段、眼睛一一交给若无所知的爱人,她异常感动却又觉得不可思议。在我和爱人接吻的间隙,我还看见那位丝毯厂的姑娘,去镇子买回一袋红彤彤的苹果,她的声音就像那种秋天的果树枝上,咯咯咯笑个不停的苹果的声音。

关于渭南镇的建筑

对渭南镇,我们学校的水塔是最高的建筑,藏在镇子深处的水磨是一个隐匿的建筑,而镇子外面,船只,是一种移动的建筑。很多次,我也曾试图将镇子鳞次栉比的建筑晚清民国地弄个明白,但又很快觉得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认识渭南镇其实是不得要领的。

我得给那些道听途说的故事找到一个恰当的容器。这就难坏了我。比如,我听到镇子东面有一个年逾九旬的建筑师的故事——他的神奇之处,是建筑的过程中从来不用图纸和尺子。他常常拄一根棍子,所谓尺码就在他的身高、臂长,以及棍子的长度里。所以,盖房子,只需他伸伸胳膊,挥挥棍子就万事大吉,而尺寸竟也毫厘不差。这使我如获至宝。我总把镇子上发生的很多故事与之联系起来。可以想象到,我目测过一个院落厅房与厢房的构成关系及高低长短,也曾留意一副中堂应该具有的长度,还有房梁可能的高度(它得能挂起一个自缢者,而且应当是少妇)。我也观察过这些院落围墙的高度(不为偷盗者,那夜半偷情的汉子,夜幕下逾越墙头的姿势就令人浮想联翩兴味盎然)。这样,我几乎对镇子上所有建筑都有过近似痴迷的研究。而结果也另人惊讶:镇子上除水塔等水泥建筑及他父亲祖父所建的老房,百分之八十竟出自他之手。一段时间里,我简直不能想象一个人如何在内心构想着一个镇子面貌的情形。因之,一种想见到他的强烈欲望随之而生。但事与愿违,那天我走进镇子,却一头碰见他披麻戴孝白幡蔽日的葬礼。之后就又是镇子平淡的日子。惟有我,一直觉得这些建筑里暗藏着没说出的故事。

无法抑制那些涌动的记忆的潮水。我想去寻找这种东西。

可很快,渭南镇所有的建筑在我心里却只剩下水塔、水磨,和船只(我固执地认为它是一种出自老者之手的建筑)的样子。而且,水塔也只藏于镇子深处默不作声,其状完全等同一件暗哑的乐器。你再去看船只,它曾一度游弋渭河的水面,而现在却像渭河丢失的一只烂鞋子,坏在岸边的淤泥里。看来,渭南镇是要继续将有些东西遗忘下去。关于建筑,只是渭南镇人对远道而来的亲戚家孩子,至今依然会说,“去看学校的水塔去”,言谈里,自然认为那是一个足以给渭南镇带来体面的去处。

一个梦境

在渭南镇,因为没有可以停靠的车站(准确的说是火车从来不停,有一小站模样的地方,仿佛举着“渭南镇”三个字等待人认领似的),火车的穿过更像是一个梦境(火车的事似乎与渭南镇无关)。而恰恰相反,悄默声息的渭河,却总是沉重、缓慢的样子,仿佛在给渭南镇卸下什么。这样,视觉中为“一”的渭河其实就变成了无数条。它把渭南镇貌似广大的田野化为若干块,就像把整个一个渭南镇化为若干家庭的单元。我来渭南镇不久,就对这一原理心知肚明。比如,我觉得众多的渭南镇人其实就是两个人:我和他(少数情况下也会是我和她);各种渭南镇人其实也就是街上的人和学校的人。很明显,所谓渭南镇人,涉了渭河,就像河神附身——语言、行为,甚至思维也高度一致。比如我去一个小学,就发现每个教室门前都画有一个一尺口径的圆圈,每个圆圈里都站着一个低头纳闷的犯了错误的孩子(起先以为练功呢)——从这个角度去看,你还会发现渭南镇人给你说的话,给你办的事里都含有一个圆圈——即使对面走来一个人,你还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你已看见他手里捏着一个圆圈。“离开渭南镇多长时间了?”我经常这样问自己。我离开它很多年,却仿佛刚刚离开。就在昨天,我还梦见我们校长,要让我的女友放飞一羽鸽子,作为对她多年优质教学的奖赏。但我的女友哭着找我:天空就井口一样大,我怎么办呢?看她在井底一样阴暗冷湿的地方焦急无奈的样子,作为渭南镇人(我是渭南镇人吗),我竟一下子乐了,说:“这就是校长对你的考验了。”

刊于《散文》2012年第1期,入选《2012散文精选》(百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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