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矛盾 的未来 ——读翌平科幻小说集 《燃烧的云彩》
□刘秀娟
曾经在《儿童文学》杂志上读到翌平的科幻小说《病毒，正在扩散》，有些惊讶，以为是偶尔的尝试，没想到很快他的短篇科幻小说集《燃烧的云彩》就由河北少年儿童出版社推出了。这几年，他的童话和少年小说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看来他并不为此满足，已经开始了对一个新领域的探索。
翌平是一位对小说艺术有着自觉追求的作家，他愿意在创作上冒险，努力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正因为如此，他的少年小说才以一股当下稀缺的刚毅之气赢得认可。现在，他又适时地将目光转向科幻文学，正应对了近年来我们对优秀少年科幻小说的期盼。
目前的科幻小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又开始逐渐引人瞩目，这种关注既与科幻自身的发展有关，更与我们生存处境的急剧变化息息相关。当代科幻小说已经不再以普及科学知识为使命，也不再对高科技与社会发展抱以单纯乐观的“乌托邦”幻想，它对科技与人、科技与自然、科技与伦理的思考更为复杂、深入、多元，对于世界之未来的判断更加具有忧患意识。翌平的科幻小说正是在此语境之下，以未来战争作为主要的想象与思考起点，表达对当下人类生存现实的忧思，以及对人类未来可能要面临的困境的预测，比如地球资源的枯竭、外太空争夺、超智系统对人类权力的僭越，等等。这其中，我以为最让人深思的，是人类与自己所发明的超智系统的关系。
人类发明了机器，用以帮助自我目的的实现，从这个意义上说，机器越强大越智能越好；但是，越来越接近并超越人类智慧的“机器”是否还甘愿臣服于人类？这是从玛丽·雪莱时代就困扰着科幻作家的“弗兰肯斯坦”悖论。但是，到了翌平所生活的时代，“弗兰肯斯坦”的悲剧已经不是遥远的想象，或许已经潜伏于我们越来越依赖于计算机的日常生活和军事战备中。科幻小说已经前瞻到了这种可能性，翌平在小说中所探讨的问题正是在此基础上的不断变异与复杂化。
《病毒，正在扩散》中的“主人公”是智能战机“隼”，他已经具备了人类情感，把人类士兵视作“战友”，为了营救他敬重的人类队长“孑”，“隼”在对敌战斗中立下大功，但是被恐怖分子植入“病毒”。指挥中心为了提防他可能的叛变，决定让“孑”来摧毁他，“孑”陷入矛盾之中，而“隼”带领的无人战斗机只好反抗……这个小说涉及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伦理矛盾：我们到底应该如何看待“智能人”（或者说智能机器），既然像弗兰肯斯坦一样赐予他们“生命”，甚至在努力沟通他们与人类之间的情感，那是否应该与人类生命一视同仁？对他们的处置是否应受人类法律和伦理的规约？另一方面，智能机器又该如何对待“主人”？如果说“隼”的反抗还是出于自我保护，那么在《生命的狙击》中，超智系统和电子人已经完全控制了人类，人类成为劣等生物，这应该视作优胜劣汰还是对生命的反动？显然，作者的态度也是矛盾的，他在《病毒，正在扩散》中，似乎谴责人类对于机器战友的背信弃义，但是在《生命的狙击》中，似乎又希望将人类从机器的压迫中拯救出来，回归到自然状态的、诗意的家园，而不是被机器管理的冷冰冰的灰暗的世界。这里，其实就有作者不自觉的预设或者说情感倾向在里面--机器管理的世界将是冰冷的，灰暗的，缺乏情感、艺术和自然之美。这种矛盾源自我们对机器既依赖又恐惧且无法阻止其迅猛发展的现实，人和机器都运行在一条滚滚向前、无法停止的高速传送带上，最终到达哪里，我们自己都很迷茫，这正是现代人一种被异化的生活，也是很多科幻作家努力在探讨的话题。
矛盾不止于此。虽然翌平对人类无尽的贪婪、猜忌、资源掠夺持鲜明的担忧和批判态度，但另一方面，他似乎也不希望由智能生命（如电子人）或者其他星球文明来统治人类和地球文明。在文集同名小说《燃烧的云彩》中，耗尽了地球资源的人类将贪婪的双手伸向月球以获取资源，DMAX作为超能力电脑，负责人类对月球基地的开发，但是，渐渐地，DMAX却在月球上秘密发展出强大的军事基地，用以殖民地球。DMAX自有他的道理，他认为人类的贪婪将使月球资源枯竭，失去能源的月球有可能远离地球，带来地球和月球的毁灭。但是，主人公“我”，一架退役的智能飞行器，还是选择了破坏DMAX的战争计划，维护地球文明与人类生命……而《蓝色死光下的天劫》展示的是更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蝇虫和天煞无疑也是人类研制职能机器的“副产品”，却成为人类最大的劫难，几乎造成人类的毁灭。
虽然，翌平以他英雄主义的梦想，最终还是化险为夷，平息了各种暴乱或者恐怖事件，但是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心里却并不因此而轻松，因为我们知道自己或许正走向这样恐怖的未来，但是否有翌平小说里的英雄来拯救我们，却没有把握。因此，翌平在小说中一再称赞宁静的自然、温情的家庭生活、真挚的情感以及能够守护生命的超级英雄。在他看来，最终能够拯救人类的不是用机器对抗机器，用更强大的智能对抗智能系统，而是意识到人类生活的尊严与价值，尊重生命的自然规律，控制人类内心的贪欲和邪恶。
河北少年儿童出版社2012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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