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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家当

天水日报 2010-12-05 16:16 大字

纪事魏宏昌

记得上坡屋的门背后有个小木盒子,十六开纸张那么大,爬在墙上,黑糊糊的。可一到中午就会准时响出声音来,响上一回就是断断续续的盲音,那是广播。播完天气预报就是评书《隋唐英雄传》,正说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约莫就是吱吱的声音了。《隋唐英雄传》里有秦琼和敬德,那两扇门板上也有,每年都会贴上去两个,已经有厚厚的一层了,这两人张牙舞爪的,不像是人,可看着亲切,要是那一年不贴了,就是亲人去世,对联也换成了蓝的。家家屋里都有这么个木头盒子,接着屋檐上的电线,电线上晾着衣服,要是木头盒子不响了,就去敲那电线,又哐当哐当的响起来了。电线连着外面的电杆,电杆千步一个,一直通到集市上去了,来了问路的货郎就说沿着电杆走就能挡上车,那是一九九二年之前。之后,盒子还响,在有风的时候,爷爷蹲在炕上就能知道那风往哪个方向吹。电线被剪去时,电杆也倒下了一半,有些就做了驴圈的房梁。可那盒子还是动不得,爷爷不让动,说里面的小人会唱戏,会说评书。还是让我一鸡毛掸子捅了下来,什么都没有。

这是老屋,要是新房就没有这个,那老屋里还有个地洞,够三人爬着走,直不起身子,在面柜下面,通到山外的沟里,至于通到哪个沟里,没一个老汉肯说,是备战时挖的。穷人的家里就一个面柜几个瓦罐三个缸,瓦罐里装咸菜,鸡蛋,熟面,还得留个小的空着,有两个耳朵,栓着绳子,是送饭打平和时装羊汤的。缸叫水缸,油缸,酸菜缸,还有面缸,有面缸的人家没面柜,有面柜的人家用不着面缸。面柜深,也能藏一家人,通常藏的还是好吃的,掀开厚木头盖子,就能看到面底,上面有几个柿饼或者冰糖,孩子们够不着干找急,踩上板凳看弄不好就栽里面去,要过年时,面柜才是满的。没什么孩子不敢动的,除了八仙桌上的木盒子,每家上坡屋里都有那么一个,要么空的,要么装的就是螺钉铁丝之类的,实在没什么贵重的,但老汉们就不让动,那摆在八仙桌上就是老祖宗。面柜是杏木的,八仙桌大多看起来古色古香,是黑的,汗迹融了灰尘,像是传了八辈子,靠墙的是长桌,墙上是中堂,前面是四方桌,两个顶头两把椅子,这是客人坐的地方,主人也坐,儿子结婚时才坐。四方桌上摆两个香筒,中间是香炉,后面就是六头瓦狮子。记得小时候妹妹摔了一个,三叔说祖宗八代好好的,就你能。我就想那桌是不是鲁迅文章里的那个,可鲁迅姓周,绍兴人,挨不上边儿的。这桌子还有个用处,就是办丧,没有的人家得借,那院里搭了棚子,棚子下的桌椅不讲究,就从村小拿,四四十六条长凳子。这棚子,孝衫,碗碟就有人家备了,还时带四个馒头。

柜子少,瓦罐多,可有的东西也装了,像驴铃铛啊勾搭啊笼嘴啊,就在庄后面的土崖上开个小洞,壁橱的样子,这洞每家得好几个,也有几个是孩子们掏的,那宝贝玩意就放里面,舍不得放家里给大人看了,孩子有自己的世界,若是捉了鸟,那洞就是拴鸟的地方,小洞七八个,大洞也得三四个,大洞就叫窑或者窖,窖是窑里有个坑,窑就叫填炕窑,装驴粪的,猪食窑,草窑,窖叫洋芋窖。也得有个窑放木锨,簸箕,筛子,汗缇,鞍子,驮粪背篓,家家有,家家少不得。

但是人家,还得有个水烟瓶,旱烟锅子,还得有个茶罐子,还得挂一副中堂,村里人就这三大好:喝茶,听戏,挂中堂。结婚时,村里人就送红布中堂,办丧时,送的是黑布,这些都是挂不得的,挂的是字画。水烟瓶,老汉们才抽,水烟跟茶砖一个样,得揉成丝塞到瓶嘴上,这之前还得点个灯盏,削一些柳木条儿,才呼啦呼啦的抽起来,里面装的是水了,不会抽的,抽出来的是水不是烟,这一瓶一嘴抽完了,磕掉,再装一瓶,一般人少说也得抽上一二十瓶,这才算是真正的抽烟了,要的就是里面的那个道儿,老汉们说了,这抽纸烟就少了那个味。旱烟锅子,除了那个锅其余的部分多是自制的,白玉套的嘴儿,青铜做的把儿,还要挂个烟袋儿,烟袋儿是婆娘的手艺,老汉出门少不得腰里别个旱烟锅,老太太随身就戴着顶针,袖子上插着针。老汉的宝贝还有一样,黑石头眼镜,银子攥的把,戴上凉得很,三十斤豌豆换的。这大概是结婚时戴过的,晚一辈的就是手表,老上海,卸开了里面全是齿轮。

老汉们就用不着表了,看一眼天色就约莫知道什么时辰了,该饮驴了还是回家了。也用不着看天气预报,起南风次日阴,起北风次日晴,晴的天数多,所以就有了老北风,早霞烧阴,晚霞烧晴,有霜为晴,日头发白将阴,准的很,年轻一点的就没这个本事,得看表,看天气预报。天气预报缺不得,这关系着今天干什么,明天干什么,更关系着种几亩麦子几亩胡麻。老汉们缺不得的是广播里的秦腔,秦腔也是命啦,不听心里慌得很,日子没过头。小木盒子没了,就买个收音机,年轻人的嫁妆就得要这个,十四英寸电视那么大,摆上阔气的很。这后来,集市就有卖的磁带,再后来是光盘,说是有《辕门斩子》,老汉就想着让儿子买一个,这买来了,放的是杨钰莹,“让我轻轻的告诉你”,这个不好听,这孙子来了,那里面还是不吼,说老鼠爱大米了,老汉们说老鼠能不爱大米嘛,孙子就说,老鼠爱大米是我爱你,老汉们又说,不爱才成精了。

有了收音机,就有缝纫机,这是母亲辈的嫁妆。奶奶辈的是个小红木箱子,里面一对耳坠,一对手环,再就是个针线盒子,里面有个银顶针,媳妇们用时要婆婆的,婆婆还不给了。妈妈的嫁妆里有两床丝绸被,一红一绿,都绣着鸳鸯,奶奶的小红木箱子装不了,就装两个枕头,像是长方体的木头,既大又硬,跟宋代的瓷枕一个模样,两端绣字,四面绣花。那枕头约莫就枕一辈子,老人都有些驼背,说不定一半就是枕出来的。老太太们的宝贝就是这么个木头箱子,老太太们的家当还是裹脚布肚兜,不像小媳妇有丝袜和内衣,集市上没卖肚兜的,也就不戴了,可裹脚布是少不了的,黑丝线做的,一米多长,一指头宽。老太太有裹脚布,老汉就有小毡帽,年轻人去世了也戴这个,穿褂子,长衫,做成那明清的书生模样。

这些都是小物什,大物什就是粮栓子,也不算物什,都会做,拿胳膊粗的草绳一圈一圈围出来的,一人多高。这富一点的人家,也在窑里挖个地窖,装粮食。这窑不是挖出来的,全用土板砌起来的,砌成拱顶。庄里除了四五间瓦房,还得有个圈,圈是厕所,就叫圈,敞蓬的,圈里有个小窑,是鸡窝。还得有个圈,骡子圈,驴进不来,大门台阶太高,有多高,大概一米多,外面看庄墙就很高,进了大门就能从庄墙看到外面,庄墙也很厚,够走几个人,说时旧时蒙面马帮多,狼多,出门前就得望望。

虽说家里就几个瓦缸,这外面还得留一个园子,种牡丹芍药,春来四月,就百花齐放,是孩子们玩的地方,老太太也爱花,爱插花,就折几支花苞,插到酒瓶子里去,再摆到八仙桌上去,早上起来,拿鸡毛掸子一扫,这稍微有些暗淡的屋子就有味道的很。园子里也种韭菜,韭菜割一茬长一茬,韭菜炒鸡蛋,韭菜烙韭饼,韭菜也烧韭花,韭菜地是老太太们的乐园。老汉们也种,种旱烟,带几支藏红花,这花实在是好看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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