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盼过年
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里，关于过年的回忆，是其中最绚烂的一部分。我总想起儿时的年，那种满满的幸福感，依然滋养着我如今对年的感情。
出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这一代人，虽然没经历过像父辈那样清贫的日子，但也不像今天的孩子这么富裕。我长于一个南方小乡村，一年到头父母都非常节俭，但到了过年，还是和家家户户一样撒着欢地吃喝玩乐。所以，小时候在我的心里，那是真真的小孩盼过年。说来也怪，现在的孩子有手机、有抖音、有王者荣耀，可小孩儿却抱怨说过年好生无趣。但我的小时候，没有玩过电脑，更没有机会接触互联网，却觉得过年绝对是最有意思的事。仔细想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在我10岁以前的记忆中，用现代的词语来说，过年，那就是一种狂欢。
狂欢的序曲从农历的腊月开始，我母亲会张罗着给全家人从头到脚添置新衣服。印象最深刻是1996年，母亲托城里舅妈给我和我姐一人购置了一件皮夹克。我的是短的红色吊款，姐姐的是更时尚的多色拼皮长款。那几年似乎很流行这种样式的皮夹克，我看到不少大人穿，但村里同龄孩子却无人穿过，这可把我高兴坏了，眼巴巴地想早日穿上身。但衣服买回来后却被母亲收好放进衣橱里，我知道不到初一她是不会拿出来的。整个腊月，我都“蓬头垢面”，穿着一整个冬天没怎么换过的那件旧外套。
但大年初一一早，我在极度兴奋中醒来，果然，母亲拿着皮夹克和一套崭新的裤袜和鞋子走进来，让我从里到外全换上新衣服。那感觉，怎么说呢，在孩童的意识里，就如同童话故事中流落的公主重新穿上盛装一样。平时很少给我梳头的母亲，特意给我扎了一双冲天小辫。我穿着簇新的衣服，内心骄傲，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在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同时更默默下定决心，新的一年，得让家里瞧瞧，我懂事安稳淑女多了呢。于是，正月头几日，家人们会发现我格外乖顺，嘴也甜了许多……可基本挨不到正月十五，我就会又“疯”起来，把大年初一那一日穿新衣的决心忘得一干二净。
狂欢的巅峰自然是大年三十的那一夜。我家一直是大家族一起过年，家中的女性长辈，大年三十那天都忙得不亦乐乎，准备最为隆重的年夜饭。年夜饭我的印象倒不算深刻，只觉得无比丰盛，有鸡鸭鱼，摆满整个大圆桌。放鞭炮是男孩子喜爱的，我也不喜，那声响震得耳朵疼。我望眼欲穿的，是压岁钱。家中长辈在酒过三巡后，郑重其事地把压岁钱用红纸裹着，分发给我们，并谆谆教诲，不得淘气、好好读书；我们再龇着嘴笑得真切地跟长辈们一一拜年感谢。即便小时候压岁钱总会被母亲以各种理由收走——“我替你保管长大再还你”“这个钱过几天我还得包出去”……可我并不失望，作为小孩子，收压岁钱，最快乐的是“收”这个有着莫名仪式感的过程，而非钱财本身。况且收的红包数量多，年后我可以在发小前炫耀一番的。倒是我家中最小的叔叔，那时在上大学，得知我们的压岁钱后来都需“交公”，便想出一招，1997年他特意把整钱换成一大包50个钢镚，分给我们，说这样孩子们可以自己留着慢慢花了。那一大包钱沉甸甸的，我拿到手都惊呆了，至今记得当时开心无比的心情。不过，这份沉甸甸的红包最后似乎还是被母亲给拿走了。
记忆中尤其爱看春晚。看春晚不能一个人看，太孤单了，我家是一大家子坐在沙发上，大家一边看一边评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得一边“吐槽”，那才看得热闹。大伯酒量不好，每每看到不怎么好看的节目时，便会站起来乘着酒劲起哄，用一口不知道哪里学的方言嚷嚷“下去吧！下去吧！”并对着电视屏幕做出撵人的样子，逗得我们前俯后仰；而婶娘和母亲，则颇为挑剔地评论节目里女主持人的服装和发型；我们小孩子，才是真正专注看节目的人，津津有味。印象中最喜欢的节目有两个——一个是1996年蔡明在小品中扮演了一个女机器人，声音和动作都好玩极了；一个是1998年范晓萱的《健康歌》，直接给我们一群孩子“洗了脑”，在接下来一年都在唱着跳着“左三圈右三圈”……
除了爷爷奶奶，我们全家人每次都会坚持将春晚看到最后，4个小时仿佛一晃就过去了，每次《难忘今宵》响起时，我的思绪还沉浸在春晚中，不愿睡去，而外面，早已处处鞭炮响成一片。2000年后，我父亲和大伯小叔开始喜欢在大年三十夜里出去打牌，家中看春晚的人少了几个；再后来，大概2010年开始，母亲和婶娘们也觉得春晚不再好看，不愿意坚持守到最后，只剩下我们小辈了；2013年后，我的姐姐去了异国他乡，很少回家，叔叔家的弟弟是00后，自然是不看的，我就基本上自己独自守着看完春晚。两年前，我也不会再看完了……似乎过年看春晚的这一习俗真的淡去了。
写到这里，似乎有点伤感了。记忆深处，我一直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快活地过着年，快活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牛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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