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沧桑生指花
□李华看一图,苍老的手和青春的手,同触一朵玫瑰。那是爱情,多大年纪的女人都需要,更是爱,母女共护今生亲缘。
手,是人的第二表情,有着深切动人的诉说。
看着这张手图,忽然想起母亲的手,同样苍老的手。那是一双真正劳作的手,像老柴木一样,讨取生活的坚实和温暖。这双手里捧着我们童年的衣食和生长,那些母亲捧起的日子,温馨如棉。
母亲的手和每个劳作的母亲的手一样,手掌宽,厚实,手指粗壮,关节大,青筋突起,指纹深刻,斑点无数,这是母亲那代人共有的手。而与别的母亲不同的是,母亲的手灵巧,裁裁剪剪,缝缝绣绣间,创造出民间艺术的精巧精美,剪纸、刺绣、编织、布艺和纸艺等都拿手。母亲是真正的民艺家,参加过多次民艺展览,还加入了民艺家协会。母亲的性格不是很细腻,但母亲的工艺精细无比,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细致,母亲把最细腻的心思和耐性都赋予了美的创造。
前几天,为母亲的剪纸作品和手工艺品拍照,母亲一直想出一本书,收集起自己的作品。拍摄时,特意拍了母亲手的特写,是这双手,创造出这些精致的工艺品。母亲的手,一捧沧桑,指端生华彩。
母亲一直珍存着十七八岁时剪的几副文字和图案相合的作品。看之令人哑然,剪的线条,精细入微,发丝一般,流畅自如,很难相信是剪子剪出来的。现在常见的很多精细剪纸作品都是专业细刀刻制,方便许多。而剪子要多大耐心和灵巧才剪出这样细丝般的作品啊,令我敬服!
图案有高密民间特色,古拙,变形,夸张,有乡土气息。母亲依然记得这些少女时代作品的名字,《凤凰穿牡丹》、《鹿驮梅花》、《猴子摘桃》、《公鸡叼花》、《金玉满堂》和《梁山伯与祝英台》等等,都是民间喜闻乐见的题材。
这些精细入微的作品,母亲后来分赠给我们兄弟姐妹一人一套,放入衬有白纸的透明塑料袋文件夹里。配上很多后期的各类剪纸,一人一大本。拍摄时重点拍了母亲的手和这些精细剪纸作品放在一起,粗糙与精细,灵巧与厚重,苍老与活色,最鲜明的对比组合,看之内心酸涩。感慨着母亲的灵性与岁月的沉滞,也许只有这些创造的作品才是时光开出的最美的花,不败的岁月里,一直鲜红鲜艳,是凝聚心血的花。
爱美的母亲,年轻时总是用双手装扮生活。那时好看的布不多,母亲买来白棉布和的确良布,在上面刺绣出新的天地。母亲少时既喜刺绣,绣工细腻,超越常人。那时母亲白天上班,晚上就在煤油灯(后来是瓦斯灯)下绣花。夜半,微弱的光里,是母亲巨大的影子,穿针引线,在撑起的白布上,生出鸟语花香,福寿禄喜,活色生春也就是这样的技艺了。家里的枕套、被头、门帘、衣帘和盖布上,都是母亲精美的刺绣。小时候常帮母亲描刺绣画稿,这也是我的艺术启蒙了。
母亲还擅长各种布艺,稚拙可爱的布老虎、荷包、纸花、鞋垫、六边盒子和扇子等等。我热爱民间艺术,也是来自母亲的传承,那些日常生活里的美,坚实动人,朴实热烈,具有鲜活的生命力。
罗中立的油画《父亲》是每个土地里生长的父亲。而我母亲的手,也是每个母亲的手,一捧沧桑中,捧出爱与美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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