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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陈建文

攀枝花日报 2013-01-25 07:16 大字

朋友约我写篇“老照片”的短文,不由想起了父亲。我年近六十,四十七年前便失去了至亲,早想为先考写点什么。在儿辈来说,能为辛苦一生的父亲留点文字的真实记录,毕竟是件欣慰事。可那时照相乃属奢侈,父亲照片自然少极,寻柜倒屉,只找到这一张,还非老人的单独照。藤蔓荒草间,慈祥的父亲端坐着抱着的或许是我,或许是年少夭折的二哥,我已猜不出。这应是父亲遗留而能寻见的唯一相片了。

我对父亲的印象不是很清晰,除却那时年龄太小,亦因家贫,自己也得忙于为糊口操心而极少留意有关。如今正式动笔,便有种欲说还休之感。

父亲是古镇公私合营酱园作坊唯一的做醋师傅。他做的醋酸甜醇厚,浓酽挂瓶。做醋乃技术强体力重的累活,得将山一样的麦麸与适量的醋粬倒在一排排深木槽中,先用铁锨拌匀再逐渐加水反复翻搅,又一锨锨倒至另一空槽内,铲一层,踩实一层,绝不能停。如此三番,待几个深长木槽的麦麸一层层从槽底踩到与槽面齐平,父亲早已大汗淋淋,直不起腰身。

过五日,还得“倒槽”。将醋料再次翻腾踩实,使其均匀发酵。之后方可把熟透的醋料铲进一排木架上的许多大瓦缸密封。没两天,浓浓的酵发原醋即从缸底的长竹管缓缓流出。那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刻,抽着烟,把原醋倒进硕大铁锅,用老树疙篼烧得翻滚,整个作坊便弥漫了新醋的浓香。父亲将滚烫的麸醋舀满木桶,一担一担,爬坡上坎,闪闪悠悠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挑到十字路口的铺面。取下肩上毛巾狠擦头上的大汗,喜笑开颜,吼一嗓:“麸醋,刚烧的麸醋,七分钱一斤……”

父亲是个乐观人。他的活最累,作坊没人想做他徒弟,他却满足于无偿多干的劳作。娘心疼而埋怨他,他回答:“劳动最光荣。只有闲死的哪有累死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国物资奇缺,生计困难,娘的牢骚比定量供应粮的米粒还多,父亲却时常笑呵呵,用川戏念白道:“夫人莫急,会好的。娃娃长大了便好了哇!”娘嗔怪他,“不管家不知油盐贵。”

一个夜晚,为省灯油我们老早就上了床,瞪大双眼呆望瓦板,依稀又闻老娘为生计的抱怨。父亲的戏腔亦不能使她消气,父亲便不吭声。娘提议刚上小四的我去跟大舅学木匠,理由是“读书有啥用?还不是下苦力的命。”父亲第一次对娘严厉,低声道:“不行。我们三娃是能读书的。”娘的气更大:“那你拿办法!”又是一阵唠叨,父亲没接一句,不知是在思考还是睡着了。

翌日晨,见我们背上旧花布书包要出门,父亲以为我没听见昨晚对话,或许他早已忘怀,乐着抚摸我与四弟的瘦脑壳说:“好好上学,像你大哥那样有出息。”在我俩小屁股上轻轻一拍,“走吧,快!”我与四弟立马比赛着往学校跑,后面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

父亲共生养了四男一女,除二哥夭折还都活着。可命苦的父亲一天儿女之福都没享着。一九六六年冬,为刷新铺面语录牌,父亲爬上了摇摇欲坠的长楼梯,娘在下面掌着。顾客来了,要买咸菜,娘只得离开。咸菜还没称好,“轰”的一声,楼梯斜倒,父亲摔在石板路面,腰背戳在凸起的尖石棱上。怎么抬至医院的我不知道,待我知道跑回家,父亲已躺在小屋临时支起的木床上,神志还清醒,见我回来,装出轻松样,怪我不该提前跑回来耽误了课程。娘已眼泪汪汪,父亲则淡然一笑:“没那么恼火。说不定几天就好了。”我与弟弟妹妹站在父亲床头,不知说什么,只呆呆地望着。好不容易把父亲抬到镇医院,粗略检查:内脏出血,镇里无法医,叫速转重庆。娘哭着去找父亲单位管事者,遭反复刁难,得其批条曰:“陈鸿碧,男,现年54,本人资产阶级分子。因公不慎,摔伤,本人自愿申请转院……”管事所言“资产阶级分子”意为我父解放前即是做醋的“商人”。而有如此批文怎能转院?转院有谁敢治?又从何处借来治疗钱?镇医院打了止痛针,叫抬回去自想法子。

止痛针效果过去,便是钻心的疼。父亲强忍着,还硬撑着与我们说点什么,都是些鼓励上进的话。后来疼得厉害,他便闭眼咬牙,脸上全无血色。家里先还能买点止痛片,很快连止痛片也没钱买。父亲就这么硬挺着,偶尔吐露几字,是感谢外婆的照料。娘问可叫远方大儿回来,父亲没表情。再后食亦不能进,且不停地拉血。拖到第七天上午,父亲艰难睁开眼,看着他的仨细娃正吵闹争夺床边的劣质饼干,老人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睛定了,瞳孔放大,灵魂即离开了他如柴的躯体。

父亲就这样默无声息地去了。除却幼稚不懂事的我们仨兄妹,父亲最宠爱的照片右边的大儿远在边疆而不在他的身旁。父亲同着赊的三十元的白木皮棺材,同着半百的艰难辛苦,同着他的宽厚和爽朗的笑,就这么埋于黄土。

第二天凌晨即出殡。天空阴沉,下着冬雨,寒风袭人。没什么亲戚来,父亲就这么被付薪请来的四个人抬走了。抬至关山半腰,挖了个浅坑,在里面烧些稻草,用我们的衣服把墓底扫净。然后将棺木放入,一铲一铲地填土,垒成一个土馒头。我们立于坟头,除了老娘,谁也没哭。倒不仅仅是少不懂事,那时社会不让哭,哭即是“阶级阵线不分”,同情“阶级敌人”——那是个怎样荒唐的社会呀……

现在好了,一切都正常起来。娘已年逾九十,仍然康健,每月还领一千多的养老金,儿女又为她请了专职保姆。她还能时常上街去“看闹热”,或到庙里出些功课,念叨她的命好,念叨党和政府给她的晚年幸福。而每当这时,我就想起我那命运多舛的父亲,倘若他能活到如今,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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