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观复】马勒的号角

安徽工人日报 2018-10-01 08:12 大字

大概有十几天了,我一直在听马勒的D小调第三交响曲,听得有点犯迷糊。

说迷糊是因为我不大懂音乐,而且也不把各种专业人士关于音乐的分析和讲解当真理,觉得像“命运在敲门”之类的说法不太靠谱,贝多芬也就那么一说,真没必要就音乐投射出有形的画面。

没有特别的理由,我仅仅是想,音乐是艺术,而完美的艺术——那些近似于无懈可击的作品,在我们忍不住反复“阅读”它时,是不需要去想作者意图的。即便是那些图说的绘画,如果在具象的色彩和线条,甚至光影、构图、装置之外,没有呈现出难以描述的“意境”,所见只是作者的所谓目的、意图,那真就不值得去用心观赏,音乐如此难以言说,更是如此。

那么,歌曲呢?有时候我也会自问。针对歌曲的自问,我建构了一种自适的理论,那就是填词仅是狭隘的引导,而谱曲才是对诗歌中文字无法阐述情境的延展和深入——虽然实际上未必如此。

胡扯告一段落。回来说马勒第三,我对乐曲中的铜管乐很着迷,马勒是啥意思我是不会去想的,我只琢磨那些让人心潮澎湃的鼓号声。

不过,关于马勒所为,也不是全然不想,我就总在想一个似乎是音乐之外的问题: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高频的尖利声响?这是一个老疑问,最早喜欢马勒是因为第五交响曲——同样是尖利之声不时呈现,感觉他酷爱高频声,不夸张地说,如果可能,我估摸着马先生一定会让大贝斯也发出尖利的鸣响。

前两天和朋友吃饭,见到很久没有面谈过的音乐发烧友哥们儿,于是就请教了这位爱收集音乐资料的大神。结果有所释然。

原来马勒这个家伙打小就在军营边生长,饱受各种军号搓揉,甚至叮当乱响的金属之声都无不习以为常,估计应该是到了那种没有小号高频声音敲打耳膜就睡不着觉的状态,所以才有对高频音响的迷恋,才有烂熟于心、脑的了解和运用自如,才有交响乐中铜管乐声音的无敌协奏。

大约这种环境促成了对铜管表现力的娴熟演绎,但高频音效并非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美妙的,我就看到有乐评人和指挥坦言,尖厉声音总有点“滋扰”之憾……但总体而言,我还是倾向庆幸“环境”成就的杰作。

一个人的直觉行为,无论成败可能都难以脱离环境的影子,就如专家所说,比如哈布瓦赫,即便环境不是人类行为的决定因素,但对其可能性的范围一定是有限制的。很多时候,这种无意识情形下积累的习性,显然会在个体后来所作所为——包括心理上的因素,甚至是理性行为——刻上难以抹去的痕迹。

这种感性认知俺们古已有之,就像传说的“孟母三迁”,无疑是过来人对环境之力的深刻感悟,也许没有理论的高度,但必然是孟母深知自己怎么着都拧不过环境的影响,或者说,苦口婆心的训导,即便有所收获,估计也会被恶劣环境冲击的所剩无几。所以,思想家才反复叨叨:好的环境使坏人变成好人,而坏的环境则会将好人拽进坏人堆儿里。

这种道理说起来妇孺皆知的样子,遗憾的是,在实际生活中,人们通常的行为(也许是普遍的)并不支持这样的理性启示,比如某个心灵大师,感悟了好些日子,然后高论说,闭门关窗就可以使自己的心灵得到净化,似乎真的可以躲进小楼自成一统。

人是社会动物。如果不是对环境的介入、改变,比如说对公平秩序的维护,哪怕是胆怯地斥责一下不道德行为,或是弱弱地对勇敢的人表示一下支持,仅凭一个人,或是一小撮人的孤守,我怀疑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修身养性。就像马勒,躺床上也会被军营中的各种声音洗脑——当然了,我们可以将之归类为好的因素,从而才能在今天享受到澎湃心绪的马勒号角。

纯粹的音乐是最难以言说的,或者它就是黑箱一样的精神深处最本质的心绪波动,是超越理性、超越逻辑,甚至脱离世俗羁绊的“初心”。即便如此,它也摆脱不了现实环境的雕琢。

回到形而下的俗世生活,环境,作为个性习惯、个性心理的塑形因素,必然和立基于上的欲望紧密勾连,倘若身处“坏”的环境之中,好人也会滋生出坏的倾向,而“坏人”根本就没变好的理由,您又如何独善其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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