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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清泉 □韦永稳

百色早报 2016-01-22 11:21 大字

 

老屋右边百来米处,一泓清泉嵌在小溪边。

清泉四周,散落着十来户农家。村民们早出晚归,但不忘临泉挑水,宛如日课。

斜生溪岸的几蔸芭蕉树下,几眼细泉从潮湿的土地里涔涔渗出。细泉汇入几道水沟内,随沟下注,流量不大,细而不断,积蓄在泉池里。泉池也不大,最多蓄下三担水。凡事都讲先来后到,村民像是约定俗成,依次排队取水。每舀完一洼泉水,得等待一个多小时,待到泉池注满,再舀再等,循环往复。幸好泉边还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经年不断。几块大石,错落溪中,可以是小朋友登爬的对象,可以当村民捶洗衣服的垫石,选取或黄或红的小石头作笔,大石头就成了写字台,而等待取水的人们或坐或站在石块上,聆听或传播邻里各种新闻和故事。

我喜欢早起,点燃昏黄的煤油灯,诵读几段文章,等到屋外朦胧泛亮才前往泉边担水,晨风拂面,一脸清爽,放下铅桶,用水瓢底部轻轻驱开飘浮的几枚枯草,然后舀水注入桶中,那“嘣哗嘣哗”的水声,特别鲜活。偶尔有邻居捷足先到,就先听听村人的爽朗交谈,适当的等待不会使人焦躁。最重要的是村民和睦相处,我从没看过村民因取水而争吵。

午后,特别是夏季的午后,少有人影的泉边,出奇地凉快,它仿佛早已向我召唤,这恰是我的乐园。从火灶边拉出一截烤得喷香的玉米棒,跑到泉边观赏各色的蜻蜓。蜻蜓是华丽的精灵,有全身艳红的、淡蓝色的、青黄色的。蜻蜓是高贵的绅士,它们不像夜鸣的蟋蟀。蟋蟀往往经不住诱惑,只要远近有一只领唱几声,其它的就迫不及待地骄傲应和,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一会,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唱会趁黑炸响。蜻蜓不喜欢这么跟风嬉闹,它们保持个体的独立尊严:有的鼓着两只大眼伏憩枝头,一动不动;有的悬停在泉池上方,不辞辛劳地表演蜻蜓点水的功夫,那轻盈的节奏,富有律动的美感。只要你有足够的耐性,趴在溪中大石头上,静观一阵溪水,就可以看到几尾可爱的“枯须”小鱼在溪中洒脱翔游。不必担心口渴,可以像大人们一样,随手采摘溪边小手掌大的绿叶,卷出一只小漏斗,掬泉解渴,一股清凉的泉水裹挟着淡淡的甜味直沁身心。如能邀上几个小伙伴,偷偷撕下几页作业纸,折成各自的小船,再从一个特定的起航处放行,看看谁的船只驶得最远。这是伙伴之间的友谊比赛,运气的垂青与否决定优胜名次,暂时的落伍不会令人伤感,反正这样的比赛常常举行。

傍晚的泉边成了村民回家的最后驿站。夕阳西下,深暗色的暮帷从山脚扯上山顶,泉边沉浸在一片泛红的光影之中,漫射着温馨祥和的气息。赶集归来的人蹲坐在溪边歇息,舀几口清泉喝喝,而脚边那些笼子里新买的猪崽依然尖声嘶叫,极具穿透力,好像是要争个高下似的。放牛的老人卸下肩上的柴捆,散坐在大石头上,目送牛儿稳健迈步回栏,自己悠然地吸烟,谈笑风生。准备晚炊的人们在泉边忙碌舀水洗菜。赶鸭子的儿童手持细长的竹竿,竿头系一方红布,鸭子在惊吓中拥挤跑动,有点慌不择路。暮色四合,泉边肥大的芭蕉叶子随风“噗噗”作响,凝重的色调笼罩村寨,泉边人影渐次消散,寂静于是替代了白昼的喧嚷。这是缓冲,是养精蓄锐,是欲扬先抑式的内敛,就像村民晚间休息,借短暂的沉寂积攒用于白天的力量。

我曾在那一泓清泉边整整生活了十二年,接纳清泉慷慨无私的恩泽。世易时移,全村家家户户早已用上自来水,村民也已不必挑桶取水。我远远地蜇居闹市,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路过溪边问候那一泓清泉。那涓涓细流汇成的一泓清泉,依然清冽透底,就像母亲对游子默然无声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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