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坡到宜宾的“下府船”
明清时期,叙州府府城宜宾住民的生活用柴、炭原由城市近郊区域供应,乾(隆)、嘉(庆)以后,叙州府的社会经济已发展到相当可观的程度,人口的增长使消费力猛增,此时已感到供不应求。城市的扩大和航运的发展需要大量竹木,亟待扩大货源。思坡附近大塔、花古、天星、马场、李场、宗场,山林中蕴藏着丰富的竹木资源,可供开采。从清初到乾(隆)嘉(庆)近两百年间,思坡附近的广东、江西、湖北、福建等省移民已经完成了一定的财力积累。思坡附近住民生产的甘蔗、糖、花生和其他土特产需外运销出。于是思坡成为乡村区域物资集散中心,思坡场镇和短途水运应运而生,短途水运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
思坡的短途航船中最重要的是下府船,也即从思坡下宜宾的船。
■ 张氏船沉没悲剧
下府船在“寒天”载人,上午八、九点钟开。赶场天中午开,客货混装,主要装岩上运下来的竹木等,到叙府北门沙湾泊岸,从洞子口起坎。若赶场天货物太多,就临时调集思坡邻近喜捷、高场、黄伞、屯头溪的船来装运下府,货是无论如何要装完的。到民国末期下府船的航运格局仍是这样,但船的数量已经减少到两只。其中一只便是张德丰家的船。
张德丰,下府船老板兼后领江,思坡场下河方河嘴人。若现在还在,已是九十多岁了。他家的房子就在河坎上。抗战期间,日本飞机空袭河嘴对门的菜坝机场,先丢照明弹,透明透亮的,然后丢燃烧弹,燃烧弹误投下来,把他家的草房子燎得一干二净,幸好他家的一条二十吨的下府船还在,一直经营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1958年农历七月初十是思坡人疼彻心扉的一天。正当涨洪水的时节,岷江水已经涨到思坡场口楠竹林,不逢场,早晨八点多钟船主兼后领江张德丰的府河船就在思坡装了客,顺流往宜宾去了。连前、后领江、桡工在内,弄船的共六个人。下府的人总共来了六十多个,而且挑的挑担子,背的背背篼,不但舱里挤满了人,连前舱和龙头枋上都坐满了人,堆满了东西,弄船的人几乎没有地方下脚了。船早已超载,但都是乡里乡亲,弄船的也不好请谁下船,水淹到船舷,还差两寸就要漫上龙头枋了。但大家都心存侥幸,以往装得这样压载,也未见到出什么事,于是拔起动杆,船离开了思坡码头。船行到红岩下梯子水时,“宜纸2号”斗上水往乐山去,浪子浪过来,船“瓦”下去,瞬间就被江水吞没了。乘客纷纷落水,除会凫水的,或抓住漂浮物被救上来的以外,思坡此次事故死了22人,其中就包括后领江张德丰。思坡人都说张德丰水性很好,不至于被淹死,只是感到超载罪孽深重,难于直面乡人,也难于逃脱法网,遂一死了之。
■ 刘家百年弄船史
张氏船沉没后,思坡的下府船就只剩下了刘氏的一只船。家住思坡肖公庙旁边弄船世家刘氏后代,75岁思坡住民刘道昌讲述了他们刘家百年来的弄船史:
“我爷爷刘三品,奶奶杨端福,生于清末同治、光绪时,到思坡肖公庙左侧定居后,爷爷帮人推过河船,奶奶遍场捡狗屎来卖给乡下人,在思坡摆簸簸,卖糖饼养家,糖饼是在叙府洞子口糖果铺批发来的。日子过得艰难,但也积攒了点钱。就找思坡二郎山本家、绅士刘兴国(按辈分,我该喊他‘二伯爹’)和刘一成借、‘冲’了一点钱,来打造了一条20吨的船。我们家三代人,父亲一辈均已婚娶,十来口人的生活主要靠这一条下府船来维持。民国末期,我们积攒了一点钱,就换了只30吨的船,船是在思坡河坝头请临江村钟堰匠来造的,板材是岩上买的,我家人手多,大家抽空帮忙,‘刮’竹茹,捶桐油石灰,‘堰’船缝,新船很快就投入了使用,这条船1965年由我四爹带到喜捷运输社入了股,刘氏家族弄船到此结束。
“我父亲一辈共五男一女,除最小的我五叔早年病死外,剩下来的四个男丁都是府河船上的领江。我大伯伯刘银洲,老领江,如在,现在百多岁了,思坡人称‘刘二老板’,大伯娘陈世福和我奶奶在横街开面馆补贴家用。大伯伯弄船在思坡算老资格了,民国二十六年天大旱,宜宾专员冷薫南穿草鞋,从宜宾走到思坡会诗沟龙凼求雨,把民教馆的陈列物——一张老虎皮,拿到思坡,就由我大伯伯将虎皮绑扎在架成方形的四根千担上,用打鱼船装到凼中间,漂浮在水面上,求雨仪式结束时,由冷专员带来的兵枪炮齐发,将其打沉。‘冷薫南打龙凼’的故事,至今仍在思坡流传,领江‘刘二老板’就是以‘知名领江’身份介入专员的求雨仪式的。
“二伯伯刘洪发,后领江,从小就在府河行船。我父亲刘云丰排行占三,也是后领江。民国三十二年,刘家的思坡下府船行至偏窗子时,激流猛然冲激,舵叶子带动舵把打在父亲左腋下,大家都以为他被打下水去了——实际上他是从舵凳上被打倒在脚窝里,血溏在心头,他强忍巨疼站起来照样操舵,起坎后没有向家里说,也没有找医生医,后来伤病发作就死了,死时,我才一岁半。四爹刘兴洲,我喊‘幺爹’,也是后领江,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他掌舵行船到宜宾合江门,水太大,舵的‘后燕’被水流打断了,舵上残存部分‘鱼嘴’被水冲击发力带动舵把,把他刁下水去淹死了。幺妈苏成珍,快满一百岁了,还健在,住在宜宾江北。我家的船,前、后领江、‘三桡’都由自家弟兄担任,此外还请了5个桡工(兼带上水拖纤)。我爷爷的幺女(我喊‘八嬢’),以后就嫁给我家请的桡工韩前山,韩前山是思坡下河方红岩子人,后来也成了岷江下游有名的后领江。因为我家自己人在弄船,虽有船,但土改时被划成了‘船民’。
“思坡还有一个后领江刘伯如,也是我们家带出来的。刘伯如小名‘刘闺’,才逝世没几年,比我大七八岁。刘伯如的父亲刘福仁是思坡街上靸鱼尾鞋的闲耍人,天天坐茶馆,打牌烧烟喝酒,就把刘闺送到我们家,刘闺从小就在我家的下府船上打杂,后来就成了喜捷供销社一条四、五十吨下府船上的后领江。思坡及岩上几个乡都归喜捷区管。那条船就负责装运供应喜捷区的物资。刘伯如的船把布匹、盐巴、百货运到思坡,从码头上起载到思坡供销社仓库,再由思坡搬运站的人搬到乡村公路上,用拖拉机运上岩去。水运的情况也起了变化,岷江里有了动力铁驳船,上水时木船就挂在铁驳船上,由铁驳船拖上思坡,下水仍是木船装运。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公路愈修愈多,汽车也愈来愈多,水运渐次被淘汰,下府船退出了岷江航运。”
刘道昌是在他居于思坡场肖公庙后老宅和我交谈的。这里曾是思坡场场头,原来乡民们都要经过吉兴桥进思坡赶场。如今吉兴桥已经垮塌废弃,这里就成了死角,显得非常冷落。他在旧居上重修的别墅般的独院,干净、整洁。刘道昌本人并没有循着家族男丁的老路走下去,没有当船工,进而成为领江。他进过天原化工厂、农机站、供销社——都是当修理工,现在领取养老金,在家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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