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坊”人家众生相

宜宾晚报 2020-09-03 10:44 大字

南溪明代尚无甘蔗,清初移民填川,广东移民将甘蔗引入,经过百年繁衍,在南溪经济中蔗糖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光绪年间,南溪县即有糖坊372家,漏棚158家,年产糖972万斤。道光、咸丰、同治时仅罗龙、李庄一带糖清年产量即达五、六百万斤。黄沙河流域也是蔗糖的产地。南溪县中富室多以制糖起家,南溪白糖上运嘉定(乐山)、眉山,下销重庆、万县。结糖则销之湖北宜昌、沙市,红糖则贩销附近。

清人万清涪的一首《南广竹枝词》道:“糖坊处处起蜗庐,议定牛租又搞租。开搞渐齐物价减,黄沙河炭上河猪”。作者自注,“糖坊动工叫‘开搞’,多在十月上旬,县中炭以黄沙河为最上。河猪,云贵产也。此二物,‘开搞’价甚昂。”在清代,南溪黄沙河两岸糖坊之多已是随处皆有。冬十月里,“开搞”是乡村中的一件大事,糖坊筹备“开搞”,使当地乡村的物价上涨,可见“开搞”对乡村生活大有影响,牵动了每一家农户。黄沙河上的糖坊或由糖坊主经营,或租给别人经营,那承租糖坊的人,就被称为糖坊老板,当然老板也可能就是糖坊主。种甘蔗户向糖坊交的费用叫“搞租”,糖坊中推碾榨的牛也大多是向农户租来的,所付租金叫“牛租”。

我在石鼓跑遍了各村,了解到石鼓全乡曾办过糖坊的地方有21处。 桂山村四社现年92岁住民李泽安在桂山村附近5个糖坊当过“刀把手”(即砍过甘蔗),是目前石鼓最后一个糖坊亲历者。

李泽安讲述:这5个糖坊是:“桂山庙”,糖坊主李瑞之;“漏棚头”,初由王友三开办,后来转给了刘云武;“泥鳅河”,糖坊主李泽培;“桥杆子”,糖坊主刘佩文;“栋梁子”,糖坊主李维香(李泽安之父)。

1 “刀把手”李泽安

糖坊制糖分五道工序。一是“刀把手”将在地头的甘蔗砍断,用牛驮运到糖坊,或将甘蔗装入码子,人用肩膀扛到糖坊。二是榨汁,以牛拖石磙榨甘蔗,蔗汁流出;三是炼桨,一般糖坊以7个灶安7口大瓮锅,以次递转熬糖;四是“造霜”,糖霜凝集,糖制成;五是包糖,将糖放到篾包里,堆好,随时运出。

糖坊分“外棚”和“内棚”。除老板和管事外,外棚配“刀把手”8人,每人每天砍运10捆甘蔗,每捆约150斤,晴天多砍以备雨天和有事歇班时用,另有“牛头”一人专管将蔗叶运回,并供给运蔗牛的饲料。“内棚”在搞盘上有4人:“掌搞师”一人负责榨蔗取汁,“拣搞”一人,将甘蔗放进搞盘和将蔗渣运走。“牛尾”一人,吆牛榨甘蔗。“牵牛”一人,管牵牛换班、喂牛;在灶上有3人:熬糖师一人负责把蔗汁熬成糖清和黄糖。“烧火”一人,管糖灶烧火和煮饭。“辊子匠”一人,检查和修理机械器具。此为“单搞”,糖坊需配备人员18名。若昼夜不停“双搞”,糖坊至少得有近三十人,方能维持正常运作。南溪糖坊规模大的,达到数十人,牛数十头之多(牛拖碾滚,体力消耗大,须大约两个小时换一班),有的糖坊要连续榨到第二年,称为“骑年搞”,这是冬季乡村中规模最大的生产活动。一家“青山户”的蔗砍运完,则以另一家“青山户”为中心就近另行组织“刀把手”,因此冬季在乡村中几乎每家农户都有人当过糖坊的“刀把手”。十月开始糖坊便陆续出糖,长江及其支流航道里便驶行着不少运糖的船。黄沙河石鼓滩的二十几条木船将糖运出涪溪口,运至李庄和南溪集散,开始了新糖销售。城乡也就开始了过新年的糖食制作。

李泽安虽说父亲就是糖坊主,但仍然只能当“刀把手”砍甘蔗,砍运甘蔗这是糖坊中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路,只要有一般体力便能担任。况且李泽安的体力也不能胜任运甘蔗。运甘蔗的活,大多选择了乡村中的大力士,桂山村文老二(文德远)的肩上的运蔗杩子上搁了两捆(每捆150斤)甘蔗,还能边走边撕甘蔗吃。而且糖坊“内棚”所有人员均由“管事”带来,不容外人参入,因此李泽安也就只能委屈当“刀把手”了。好在糖坊开搞期间老板招待周全,“帽儿头”干饭随便添,不限量。每晚上都有卤肉、花生米、烧酒款待。有时砍甘蔗供应不及,糖坊住往采取砍40捆作60捆算的办法来刺激砍蔗的速度,刀把手也算得益了。

2 桥杆子的刘佩文

像刘佩文这样的殷实人家,也遭不住天灾人祸的打击。

刘佩文住的地方就在黄沙河的一条支流鱼鳅河旁边。桥杆子就在泥鳅河与黄沙河的交界处。从桥杆子可直接行船,取道泥鳅河可达长江边,经过“满天星”、柑子坳、石坝子、石桃沟、元涵,到达狗虱子,从这里过长江,对门就是大石包,距李庄坝也就不远了。黄沙河上弄船的人好多就在桥杆子附近住。刘佩文原来在双河(凉姜)场住,后来搬到洞梁子住,再后来才搬到桥杆子住,以后便一直未挪过窝。

刘佩文是看中了桥杆子四通八达的地形。刘佩文开的糖坊要靠河道运输。当然糖坊周围的农户的甘蔗是用甘蔗码子送来的,稍远一点的就要先送到船上,再用船装载到桥杆子来。糖坊出糖了,蔗糖是通过泥鳅河船运到李庄去的。

刘佩文在桥杆子修了很大的四合头房子,就住他一家人,房子周围栽了一丛丛的竹子,周围是绿色的田畴。刘佩文,矮戳戳的,白毛冲冲的脑壳上挽个猪屎疙瘩(发髻),拴块围腰帕,忙里忙外。刘佩文的妻子,个人高,比刘佩文年龄还要大些。

刘佩文又开了个糟坊。就开在桥杆子家中。请了个烤酒匠叫黄元和,27岁,就是桂山寺人。烤出来的酒就通过泥鳅河运到长江对门李庄去。酒就装在酒孜子里由一个长年挑去卖。刘佩文家里共请了六、七个长年。点高粱,长年些有些窝子不点。隔了一段时间高粱发芽了,山地里赖赖巴巴的,不像个样子。长年些笑扯扯地说:“山上的老鸹好凶喔,把高粱种都啄来吃了!”刘佩文家吃包谷羹羹,中午长年些一起发狠,吃得磬干磬尽。到晚上刘佩文的大儿媳妇多推了包谷羹羹,结果到晚上长年些一点也不吃了。刘佩文对大儿媳妇说:“大姑娘呃,他们过整喔!你还是做点汤粑儿来吃嘛!他们对吃稀羹羹不满意了。”

刘佩文开糖坊,开糟坊,做庄稼,但家业还是衰败了。刘佩文的大儿二十多岁,娶妻生下了一个女后,大儿得湿稳症病死了。刘佩文的女儿自杀死了,就淹死在屋后边的水井头。后来刘佩文就把水井填了。刘佩文还有一个幺儿,“土改”后就被撵到坡上去住。大儿的女叫刘桂香,现在有七十多岁了,在新兴四队住。刘佩文在“土改”的时候病死了。

3 “漏棚主”刘云武

经营榨蔗、熬糖浆的叫“糖坊”,买糖浆用漏盔提炼白糖的称为“漏棚”。漏棚是精加工熬糖的地方。因为苦竹林这个地方以前熬过白糖,所以到现在还被人称为漏棚,现在是桂山村一组。漏棚糖坊,原来是王友三家的,后来由刘云武租过来经营。漏棚老房子颇为气派,有石梯子进朝门。朝门上方“文革”时用红颜料在石灰底子上写的“毛主席万岁”标语仍然很清晰。这所大院是王家的老宅。

刘云武在桂山村三组新房子住,是个四合头新修房子,一个大朝门进去,就他一家人住。他有三个儿。大儿刘文斋、二儿刘也斋,三儿刘朗斋。三个儿子均已自立门户,但还是住在由老太爷刘云武亲手建起来的这一处大宅子里。还在一起吃饭,收支均由老太爷统管。人们都说,如刘云武不是石骨滩上响当当的人物,他的儿子些也许早就分家了。

刘云武是石骨滩和黄沙河上的知名人士,是石骨滩场上袍哥崇德公的大爷。三个儿买田地都置了地方。苦竹林的漏棚由刘云武亲自管。十月间糖坊开搞了,刘云武牵起孙子、孙女到糖坊里去,把瓜瓢伸到糖锅里,过不了一会儿,就有冰糖凝集在瓢底。他就掰下来给娃儿些吃。冬腊月戏班子到石骨滩唱大戏,长达七七四十九天,刘云武安排孙儿孙女在场上戏楼一侧书楼上看戏,招呼端了两三笼鸭儿粑来,说:“你们要吃好多就喊好多!”在石鼓滩,这也是颇为气派的。

刘云武只活了65岁,于1949年5月间生病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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