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知否》 来聊聊宋朝女性生存法则
这段日子,如果你在饭局上跟人提起“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对方想到的很可能不是李清照的词,而是一部热播电视剧,一部以宋朝女性为主角,以家族争斗为主线的电视剧。
这部剧算得上一部佳作,除了给很多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带来追剧的快感以外,甚至还能贴近历史,让现代人从某些方面了解宋朝人的生活细节,以及宋朝女性的一些生存法则。 □ 据《北京青年报》
贴近历史既精致又热闹的宋朝生活
我们先看看这部电视剧都反映了宋朝人的哪些生活细节。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以下简称《知否》)第一集,盛府公子盛长枫投壶失利,女主角盛明兰上前救场,用高明的技法保住了姐姐盛华兰的聘雁。在这段情节里,“投壶”就是宋朝上流社会常玩的游戏。
宋朝大儒司马光专门写过一本教大家投壶的小册子《投壶新格》,详细介绍了这种游戏的道具和玩法:投壶用的“壶”是特制的,很高很大,中间一个壶嘴儿,壶嘴旁边镶着两只空心的壶耳;投壶用的箭也是特制的,比打仗用的箭轻得多,也细得多,还可以用削去刺皮的荆条代替。《知否》里让盛明兰以一支箭投进壶嘴得到十筹,计分规则跟司马光所写的不太一样,但游戏方式是相同的。
《知否》第八集,盛明兰姐妹三人跟宫里出来的孔嬷嬷学习茶道,茶案上摆着小石碾和小石磨,众人烹茶完毕,捧着黑黝黝的茶碗品茶,这段情节真实再现了宋朝上流社会的饮茶之道。拙著《摆一桌绝妙的宋朝茶席》做过一番考证,宋朝其实已经出现了类似于现代茶道的泡茶,但上流社会的茶道却跟今天有很大区别,喝起茶来非常讲究:茶不是一片一片的叶子,而是一枚一枚的小茶砖。喝茶之时,需要将茶砖烤香、碾碎、磨成茶粉、筛去茶梗,放到建窑出产的黑釉茶碗里,用热水调成糊糊,再续入更多的热水,用竹梢做成的仿佛小扫把一样的茶筅搅拌敲击,打成一碗泛着厚厚泡沫的茶汤。
《知否》中还多次出现男女主角去樊楼用餐或者从樊楼点外卖的情节。在宋朝历史上,樊楼是名气最大也最豪华的一座酒楼,北宋中叶时转为官营,每年销售酒水多达五万斤,宋仁宗在位时拥有酿酒权,曾经同时给三千家小酒馆供应酒水。北宋灭亡以后,樊楼南迁杭州,更名为“丰乐楼”,但因为樊楼名气实在太大,南宋食客仍称丰乐楼为樊楼。到元朝初年,樊楼还成了所有大酒楼的代称。
小小瑕疵宋朝不曾有“嬷嬷”,也没什么人打马球
不过作为一部古装电视剧,《知否》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点点历史错误。
女主角盛明兰向“宫里出来的孔嬷嬷”学规矩,男主角顾廷烨把“扬州的奶妈常嬷嬷”接到京城。在这部剧里,“嬷嬷”分明是人们对“奶妈”“乳母”的俗称。可实际上呢?“嬷嬷”是满语,要到清朝才流行开来。宋朝当然也有奶妈,但直接称为“乳母”。如果喊敬称,一般喊“阿母”“阿妈”,绝对不会喊“嬷嬷”。宋朝当然也有“嬷”这个字,但泛指所有老太太,并不特指乳母。《知否》演的是宋朝故事,却把嬷嬷搬了进去,可能是受了清宫戏的影响。
剧中还有好几场打马球的戏,男主角和女主角都上场打过,而且球技不凡,以至于打马球甚至成了这部剧推进情节的关键。但在历史上,由于比赛过程中常常有球员被马踩死,唐朝后期就禁绝了这项运动,马球被迫演变成了步打球。
进入宋朝,马球比赛只有在皇帝阅兵时才可能出现,贵族和平民基本上已经忘记了这项运动。被我们认定为是足球鼻祖的“蹴鞠”,在正式和非正式比赛中都不可能让球员骑马上场。宋太宗作为铁杆球迷,曾经亲自制定皇家蹴鞠的比赛规则。
当然,电视剧是艺术,不必拘泥于历史,《知否》里搬出清朝才有的嬷嬷和盛唐才流行的马球,在艺术角度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明兰读书宋朝女生可以上学吗
事实上,与那些同样以女性为主角的宫斗剧或者宅门戏相比,《知否》犯下的历史错误相当之少,它整体上呈现了一个相对真实的宋朝女性生存环境。
这部剧第四集,幼年的盛明兰和兄弟姐妹们在家塾里上学,老师是盛府聘请的庄学究。像这样的场景,在宋朝士大夫家庭中完全有可能出现。司马光《家范》云:“人皆不可以不学,岂男女之有异哉?”人人都应该读书学习,无论男女。另一部宋人著作《世范》云:“惟妇人自识书算……不然,鲜不破家。”女性掌管家当的话,最好要亲自学习书写和计算,不然会被别人坑惨的。《世范》又说:“妇人有以其夫蠢懦,而能自理家务,计算钱谷出入,人不能欺者。”有些家庭阴盛阳衰,丈夫蠢笨懦弱,妻子精明干练,由妻子来掌管家务,管理账本,家业依然兴旺发达,不会遭外人算计。所以在宋代江南地区,少数大家族会开设“女学”,让族里的女孩子从小学习儒家经典和较为实用的书算之学。在《知否》后半部分,盛明兰嫁入顾家之后,除了管理后院奴仆,还要巡行各处田庄,查账本儿算出入,将顾家财产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她幼年在家塾中受到的教育。
宋朝有官办的县学、府学、太学,也有私立的书院,根据《宋史》所载和现有的宋人笔记、信札、墓志铭,尚未见到女生在官学和书院就读的案例。但是宋朝士大夫可以自办家塾,请人教授自家女孩,或者由学问广博的父母亲自教导,并且这种现象极可能也出现在宋朝普通百姓家庭。查《宋会要辑稿》,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年),一个名叫林幼玉的九岁女孩求见皇帝,请皇帝亲自面试,当面背诵了四十三篇经书,被宋孝宗封为“孺人”——那本来是官员妻子才有资格享有的封号。宋宁宗嘉定五年(1212年),又有一个名叫吴志端的十几岁女孩参加朝廷举行的“童子科”考试,成绩优异,但因为在年龄上造假(本来超过十岁,自报十岁以下),没有被录取,宋宁宗不忍心,“量赐束帛”,赐给她一捆丝绸作为奖赏。
门当户对豪门女孩婚配调查
《知否》第四十一集,盛明兰和顾廷烨的感情之花终于结出果实,他们俩的结合,既是男才女貌的典范,也是门当户对的典型。盛明兰是官家小姐,顾廷烨是侯门公子,双方门第略有高低,但都属于官二代,都不是平头百姓家的翠花和狗剩子。
盛明兰之前爱慕另一位公子齐衡,但是受到了老祖母盛太夫人的阻拦,因为齐衡是郡主的儿子,是皇亲国戚,齐府的门第比盛府高得太多,盛明兰嫁过去,在婆家保不齐会受到歧视。
盛太夫人世事洞明,清明在躬,她的阻拦看似蛮横封建,实则很有道理。宋朝士大夫结亲,对“门当户对”四个字看得无比重要,既不会让女儿嫁给平民子弟(除非是已经考中进士或者即将考中进士的平民子弟),也不会为了攀龙附凤,把女儿送到比自家地位高得多的侯门。
随便举几个例子:黄庭坚跟江安县令石谅是好朋友,他的儿子黄相娶了石谅的女儿;苏辙跟濮州太守王正路是好朋友,把二女儿嫁给了王正路的儿子王适;苏辙的叔父苏焕与同年进士蒲师道交好,他的儿子苏不欺娶了蒲师道的女儿;苏东坡跟欧阳修结为忘年交,他的儿子苏迨娶了欧阳修的孙女;在范仲淹之前驻守陕西边境的大臣范雍与朝中大佬韩亿是死党,把女儿嫁给了韩亿第四个儿子韩绛……
宋仁宗皇祐三年(1051年),开封富商李绶与皇族赵承俊结成儿女亲家。这要搁到今天,一方有钱,一方有势,完全算得上门当户对。但是在宋朝,商人的地位还是有点儿低的,所以包公认为这宗婚事“有损国体”,请仁宗皇帝“罢其婚媾,别选德阀”(包拯《论李绶冒认国亲事》),将婚事强行取消,另外再给皇族儿女挑选门当户对的对象。
包公的父亲名叫包令仪,做过一任县令,所以包公长大后也跟一个县令的女儿订了亲。包公的儿子名叫包绶,先娶了张田的女儿,后来又娶了文彦博的女儿。张田是包公的门生,做过“权发遣度支判官”;文彦博是包公的同年,做过“参知政事”;而包公则先后任“三司使”和“枢密副使”,基本上属于门当户对。包公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王向,另一个嫁给文效。王向和文效都是主簿,属于级别很低的文官。但是两人学问极好,前程远大,用包公妻子董氏墓志铭中的话讲,“皆士族佳器”,都是可以培养的好苗子。他们娶包公的女儿,属于“未来的门当户对”。
如果一方有钱,一方有地位,在宋朝就属于门不当户不对,有可能造成婚姻的悲剧。例如苏东坡的父亲苏洵在四川眉山是地主,但一生未中进士,他为了攀高,把女儿苏八娘(苏东坡的姐姐)嫁给了同乡进士程家,结果让女儿备受虐待,不到十八岁就死了。苏东坡和弟弟苏辙做官以后很多年,都与程家交恶,因为他们对姐姐的死耿耿于怀(参见孔繁礼《三苏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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