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古道揽胜
□翟礼湘
喜欢摄影的好友象着了魔似的,远道而来,非要我陪他去闻名遐迩的川南高县庆符镇秦五尺道的石门子,一寻古迹不可。
石门子,是著名的“南方古丝绸之路”必经之地。我们常说的“南方古丝绸之路”,是以成都为起点分两条道即“灵官道”和“五尺道”进发,到云南大理汇合,再转“永昌道”,从而由此走向外面世界,乃至东南亚。
现在,我们就站在巍峨、雄伟、险峻的石门上。眼前,巨石嵯峨,斜叠成墙,横锁南北,直延至山足,匝水过河。这河是万里长江第一条支流——南广河,正仓促地从峡谷上游奔来。翻滚着白色浪花的滩头,传来一阵阵“哗哗”的水声,震撼着河谷两岸。我看见摄影师正举起相机,一动不动地对着奔涌的滩口,全神贯注地把溅起的生命浪花锁进镜头里。忽然,,他不满足地说:“啊,此时要有一只船乘水而下,那该多么好呀!”我心头也萌生岀这种渴望。南广河昔日繁荣景象“舟楫往来”已经写进历史。让历史走进现代人的镜头中,那又是一翻怎样的情景?有时候,我们都多么希望留住时间,留住历史,留下岁月的急流险滩,让后世一览无遗多好!
回头,我登上一块石头。目光顺河而下,看见下游一个野码头。岸边,芦花飘飘,翠竹青青,杂树亭亭。一只小船孤零零地泊在河边。我回想起那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缠草绳,常常叼着一杆旱烟袋的摆渡老汉,但很久都没看见他了,也许跟河水走了吧。这如同这不大不小的河,急急地从滇域而来,越谷穿山,一个劲地朝前赶,永不回头。我对摄影师说,你拍那个荒凉的野码头吧!它是一首让人遐想的古诗。他忙跳上一块石头上,端起“长枪”,说:“‘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只有诗人们才可以想象出来。”
我的目光,依然在他的镜头中被牵动着,面对巨石,面对古道。历史和现实时远时近,一纸之隔吗?眼前这条五尺古商道,史称“僰道”、“南夷道”,大约在公元四世纪就已形成。由于川南宜宾至云南昭通、曲靖这段路山川纵横,岭高谷深,山路艰险,故开发十分困难。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为经营“西南夷地”,委派常頞将军率部在原有山道上整治修筑川滇第一条通道。因路宽五尺,被称为“五尺道”。汉武帝于公元前135年,又派唐蒙“凿石开阁”,拓展五尺道达两千余里。而今的石门雄关凌空而下,一壁巉岩被川滇公路横穿依旧塞断南北,留下绝壁峡路成为历史上数度兵家必争之要塞。于是,留下了“叙南石门关,似擘巨灵手……征夫苦经过,行行重回首”这样险象万重的诗句。
这条所谓“茶马古道”,在西南交通史上曾经发挥过极大作用。三国时诸葛亮南征时即取僰道而入滇。成汉末,南方獠人亦取石门关入川,一度造成戎州(今宜宾)“空废”。隋唐时这条丝绸通滇要道,兴盛甚极。唐玄宗时(公元751年),派剑南节度史鲜于仲通率兵十万伐南昭,以此地险峻设阻追兵,封闭石门。后至公元794年,南昭与唐重修旧好,才复通石门。由此可见,这石门隘关,自唐蒙“开阁”以来已有两千多年历史。
如今,我们就站在这历史古老之地,探究岁月曾经存留的诸多故事的回声,寻找时间行走时撞击而闪烁后遗留下的片片鳞片。转身走到石门北侧,在一楼高的巨石上刻有赫然入目的草书横写大字:“勒愧燕然”。其笔力遒劲,一气呵成,蔚为壮观。每字直径约30公分。细看,其后,有竖写楷书跋文,虽已有剥蚀但仍可辨认。跋曰:“蜀外纷纭,石逆来而益剧,予统军自楚而援,先后克长宁、高县及沙河驿、双龙场等竖窠,转战于叙南为多,留戍于叙南为久。今边患稍息,部将数记其事,予勉从之。非示功也,亦以寄鸿爪云尓。同治二年癸亥孟夏月总翼长统领楚蜀水陆兵勇布政使司,鼓勇巴图鲁刘嶽昭书。”
读罢此跋,遂有感慨。这是一篇“显功”见证“罪恶”的文字。据史册记载,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曾于元年(1862年)率部由黔入川,在蜀南诸县等地与清兵激战。清廷派布政使司刘嶽率兵和提督胡中和等部围剿太平军,致使义军被迫退走入滇。这刘嶽因剿义军有功,被授予“鼓勇巴图鲁”(意为“勇士”),在此巨石上刻石留题,欲效仿当年窦宪将军北征匈奴,回师燕然山刻石记功而返之举。可是,他自比英雄窦宪之行,孰料已成为清王朝镇压太平天国革命运动的历史罪证。
细量:好个“勒愧燕然”!还自言“非示功也”,这个刘嶽真有脸这么说。不禁使人想起北宋大臣、著名文学家范仲淹在《渔家傲》中吟唱的诗句:“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宋仁宗时代,西夏也常南侵。范仲淹曾于公元1040年至1043年,奉命率兵镇守边地。在这个大文学家眼里,戍边之情景常吟成怎样的文字啊!在风声、叶鸣、人喊和马嘶随伴有号角声充满着的“落日孤城”里,在辽阔、悲郁、苍凉而又戒备森严的硝烟边塞,在残酷的卫国守边的征战之中,他那浓浓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便只有“浊酒一杯”聊以解忧愁。想起万里之外的家园,归思更加浓烈,乡愁更愈缠绵。急想返程,但又无法离去。这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完成戎边之重任啊还不能象东汉窦宪那样,追战匈奴于燕然山麓,在那里记功刻石而凯旋回师啊!你看,刘嶽与范仲淹所言,不可相题并论。一个扼杀正义,一个戍边卫国,岂有一样之道理?这刘嶽想名垂千古,真乃不知世间有“廉耻”二字!
朋友欣然将刘嶽的“杰作”收入镜中,却撇下一句话来:“历史上象这种想名留青史的人,总是事与愿违。你看这石头,也不是千古不变呀。岁月如刀,风雨似剑,石头也被剥蚀了风化了呀!”
是的,石头就是石头。很多人总是将之予以铭迹,以至传远。在这山石如屏的石门子,除了刘嶽之流的“大作”外,还有无数有名无名的题诗石刻,为人留下过往匆匆的墨迹。有隋史万岁(史杜陵)南征过此地写的《征南夷诗》。明万历庚寅年(1590年)关西赵兰的《过石门》等等。犹以明万历二年四川巡抚曾省吾的《石门吟》甚为特色:“石门不容轨,聊舍车而从。古木盘空下,寒流夹岸呼。路犹疑虎穴,林已近鱼窳。九折宁非险,清时自坦途。”石门之貌,从诗而出。
石门除险峻著称之外,还有“石门幽兰”闻名于世。古籍《名山记》云:石门山下瞰石门江(南广河),林薄间名兰,有春兰、秋兰、石兰、素兰、风尾兰、一名兰山。明大诗人杨升庵贬戎云南永昌,过石门道便留下名诗《采兰引》:“秋风众草歇,丛兰扬其香。绿叶与紫茎,倚倚山之阳。结根不当户,无人自芬芳……采芳者何人,荪芷共升堂。徒令楚老惜,坐使宣尼伤。感此心中怀,琴弦不成章。”这个24岁时被授予翰林修撰预修明《武宗实录》廷试第一状元的他,因遇事皆秉笔直书,无所忌讳。他在嘉靖帝时因执议大礼触怒朝廷,于嘉靖5年(1526年)发配遣送云南永昌,“过庆符(今高县庆符镇)闻兰之香,恍惚见绿叶紫茎,采之无路,爰作采兰引”。诗中以屈原、孔子自况,感叹“荪芷共升堂”的朝廷用事,真是失意惆怅而“琴弦不成章”了。
面对嵯峨巨石,我忽然悟出,石头也不是石头呀!
无论是秦将常頞整修“五尺道”,汉帅唐蒙“凿山开阁”,兵家涉道而过,还是墨客骚人,抑或名士志士在此题诗刻石,都彰显一种人文精神和文化,一种人生不息的创造和向往。这正如石刻中《关》诗所呤:“江石傲然在,三木镇世间。道德长春古,名利不如关”。看谈名利,这石头不也有一种巍然屹立的精神?!正如人之智慧和德行,弃之名利,一定春天常驻。此刻,我感觉到——数次拜访过这石门,今日才读出点味道来。摄影师也啧啧叹之,相片只留影而已,悟出真谛真不容易。之后,我们欣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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