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关(上)
朱鸿
关中向北的通道,大势在子午岭和黄龙山之间。洛河穿梭其谷,多少指引了人的往来。通道南端为金锁关,北端是延安。
黄土高原创造了无穷无尽的丘陵和沟壑,其疏松易塌,不利车战,也不利骑战。十世纪以前,这一带罕有规模巨大的征伐,原因大约就在丘陵与沟壑的阻挡。
不过也并非绝无烽火,公元291年,在马栏山就发生了一场攻守战。晋赵王司马伦是司马懿的九子,这一年官拜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镇守关中。以其刑不公,赏不平,招致氐人和羌人的反叛。北地太守张损阵亡,别的吏卒也多殒身。张光任北地都尉,率百余人守卫马栏山北麓。氐人和羌人气焰嚣张,非除灭张光及其部属不可,包围了百余日。张光对士徒又安慰,又鼓励,并一再用计袭击。司马伦被征召回了洛阳,张光终于盼来晋梁王司马肜所遣征西将军索靖领兵支援,士徒无不悲泣。彼此协同抵抗,突破了包围,遂得以归长安。
建金锁关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大约在1127年以后,女真人欲得天下,北宋既亡,南宋甫立,这时候才产生了金锁关的意思。王庶时任鄜延经略使知延安府,节制陕西六路军马,奋力反击金兵劫掠关中。他是宋政府一位尽职尽责的人,见金兵离开关中,东行而去,遂令宋军驻扎神水峡,以断金兵再返关中之路。孙子曰:“兵者,诡道也。”确实如此,金军旋踵又回关中,以犯永兴军路,就是以关中为重的一个行政区划。我以为在神水峡以武力守卫,从而阻挡金兵的举措,孕育了筑金锁关的想法。
可惜之后二百余年间,关中先在女真人手上,后在蒙古人手上,设金锁关是没有意义的。
选一个隘口,造金锁关,当是在16世纪明世宗执政之际。虽然有长城,不过蒙古人还是会南侵,延安一带屡遭其寇。俺答汗是明蒙古土默特部的首领,其控制范围抵达长城,不仅以武力之威胁要求开放贸易,也觊觎关中的富饶。张珩任陕西总督,主张修金锁关,以作防御。虽然营构金锁关是张珩的建议,不过他并无机会予以实施。
1546年,明世宗认为张珩对蒙古人的反击败多胜少,但他却以捷闻获得赏赐,属于欺罔,遂定罪谪戍。任延绥巡抚的张子立也以欺罔之故,谪戍边塞。
资料显示,置金锁关是1553年。
金锁关有城,以崖作垣,以岩为壁,夯土之墙颇少。其门有三,一在同官河西,一在搬转山或女回山南,柳林河北,一在搬转山东或女回山东,淌泥河西,皆以石砌。金锁关立有巡检司,属于部队的基层组织,不过其隶耀州。
尽管士徒守卫着金锁关,然而一旦有农民起义军进攻,它还是显出了自己的脆弱。1630年,一队起义军从宜君冲过来,破门入城,杀了巡检司的王廉。三年以后,张献忠率众克金锁关,激愤之中,放火烧城。
转瞬之间,清取代了明。也许康熙皇帝觉得金锁关作用不大,竟同意金锁关的守备驻耀州,似乎要撤销这个基层组织。果然,1677年或1678年,废金锁关。
明金锁关遗址只剩下了一些痕迹,它在陕西铜川金锁关镇。山是群山,路有三岔,谓之三岔道口。人不多,车也不多,不过车比人多。蝉鸣一声,更显金锁关之静。
夏天的阳光还不到酷热的程度,不过也需要觅阴处行了。街道宽有两车,左是店铺,右也是店铺,可惜十有九歇,冷冷清清。从西安到这里,共用三个半小时,已经饿了。走进唯一开张的餐馆,在门口向里环顾,看到活动的人仅是老板和老板娘,他们正相互配合,分割其肉。老板娘拿着一块肉向老板的刀下推,老板抬起眼睛向门口略作扫描,便低头挥刀向肉,其肉遂裂。看起来难以进食,遂退出餐馆。因为还有别的选择,所以才敢退出,若当地独有这一爿餐馆,怎么也得吃!人就是这样,可上天,可入地。
我一边向铜川市金锁中学走,一边给冉老师打电话。他是朋友介绍的,教地理课,对铜川地域文化颇有研究,我希望他指示一下金锁关。他一笑便露出两排白牙,很是清新。
他引我走了几步,靠近三岔道口,便面向群山说:“三岔道口或三关口,就是这里。没有如此险峻的形势,不存在金锁关。”
他回头指着洒满阳光的街道说:“这条路从金锁关通西安。”又转身指着偏西北方向的一条路说:“它通宁夏和甘肃。”又摇足指着偏东北方向的一条路说:“它通延安。金锁关主要是对延安一带进行防御的,因为从延安一带过了黄河,就是山西,山西以北,就是冀州,幽燕之地。从宋到明,从10世纪到17世纪,北方对中原始终存在着一种压力。”
冉老师指着群山的几个高峰说:“靠北的这座山是女回山,也就是搬转山;靠东的这座山是马栏山;靠西的这座山是仲家山。三山雄峙,成为天堑,置一个金锁关非常合适。”冉老师缓了一口气,才指着女回山下向南流的一条河说:“这是同官河,水并不大。它是由偏东的淌泥河和偏西的柳林河交汇而成的。相激之处,正是三关口,或是三岔道口。”冉老师32岁,是铜川人。我感谢了,便凭着自己的兴趣寻寻觅觅了,他也返校开会了。
我上了马栏山,见林壑草丘,连绵不断,广袤无边,让人顿觉旷敞。鹰在白色的巉嶻一鸣,振翮而飞。没有陪伴,是一只孤独的鸟。我不禁想到了3世纪,北地都尉张光。他曾经在这里抗胡百余日,不亦壮乎!马栏山,也就是马兰山。
遥望女回山,无风无云,唯有深邃的可以使灵魂陷入的蓝。天蓝得厉害,仿佛宇宙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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