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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水年代 张炳峰

延安日报 2017-12-01 17:08 大字

黄河大峡谷西岸的李家岭小山村,至今缺水。

计划经济的七十年代,政府曾为该村解决过人畜饮水问题。

记忆中,抽水站建在窑背梁后的尖山坡沟。尖山坡长度上千米,立陡立陡的。1.2寸口径钢管从沟底接上梁顶,再从梁顶下接到村中水池子。

抽满一池子水,能供村民饮用一天。水池子有专人管,每天定时供水一小时,每户供应一担水。

供水时间一到,村民挑着洋铁桶排队接水。管理员权威得看似高人一等,解下水池子上那根高高缚起的黑塑料管,打开水龙头锁,把水管插进洋铁桶里放水。这一桶刚放满迅速移插到另一个桶里,生怕水满溢出浪费。

大人农活再忙,下地前总要叮嘱小孩子,按时把洋铁桶送到水池子旁接水或抬水。

我那时候小,一帮子小伙伴常爬到窑背梁峁,站在高处,看黄河望长江,远眺那连绵起伏的山……模仿钢管里的抽水声,“锃——锃———锃——”地欢呼……

抽水员是队里选派的两个懂点机械的青年,堂兄德荣就是其中一个。

德荣抽水回来常说,坡太陡管线太长,12马力柴油机根本负荷不起,油门稍大点就冒黑烟,三联泵经常发烧。山泉水根本供不上,我抽水回来没水吃。蓄水池建得太小,半小时就抽干了,再蓄一池子水得等十多个小时。现在土地基本分到户,队里那点家当都快分光了。抽水补助只怕是墙上的饼子,抽水吃的日子估计长不了。

管理员地里农活也忙,放水也不按时了。村民劳作时间不一致,饲养牲畜的数量不同,一担水根本不够用,牢骚话满村飞。有人干脆拉驴子搭上水架木桶,又开始从村前井沟底驮水。1982年春天,村里抽水吃成为了历史。

恢复驮水吃,并没有改变缺水的状况。井沟有前井、后井两个人工池子,每个池子蓄水量约四五立方米。山泉水汩汩地流、淡淡地咸。

据县志记载,宜川西魏大统三年置县。境内村名含“岭、庄、坪”字的,过去都是人口较少的村子。村名根据当时有名望的姓氏起的。李家岭村的李姓人家什么朝代住在这里,有多少口人?是明末流寇烧杀抢掠,清末同治回捻之变,还是光绪初旱魃之虐,使当年李姓族人迁徙何地?消亡何处?无从考证。

改革开放八十年代后期,全村居住张、高、冯三姓46户近200口人家。张姓先辈清朝前期从山西“大槐树”下迁来,落脚黄河西岸。这种选择,可能是回望故土祭拜之便,看重李家岭村土地之多,山泉水井距村不远之故。

村里人口增多,春季栽红薯,夏季收麦子用水量大,驮水又要排队等候。勤快人后半夜起来下井沟驮水。愣怂人干脆下到井里,用石块垫脚,一瓢一瓢地舀,往木驮桶里灌。铁瓢一次舀一点水,刮得井底石床刺咣、刺咣地响。井底黑淤泥、井中小青蛙、水面漂浮的残枝枯叶,甚至如丝般的水草常常被驮回家中。村民无奈,只有把水倒进缸里淀清再吃。

村里有个女子傻乎乎的,水井缺水时,她光脚丫下到池子里拿瓢舀水,被一异姓小伙子抓了现行。小伙子指责傻女子不讲卫生,傻女子反而不受,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气得小伙子骂骂咧咧拉着驴子走了。事情传开后,村里男女老少群起攻击傻女子,责骂之声提高了全村人的公共卫生意识。

为了节约用水,村民把洗锅水积攒在一个盆子里,淀清喂猪。洗脸时,每人盆里只许舀一小茶缸水,然后把洗脸盆斜倾起来洗脸。一茶缸水洗罢脸所剩无几,就这还要积攒起来喂鸡或拌草料喂驴。有的家户干脆一家人一盆水洗脸。

近二十年间,从能够压水架起,到领着弟弟压水架,再到参加工作后回村,村民吃水问题一直靠驮水解决。时间长了,着实让我心累厌烦,不想回村里住,不想父母住村里受罪。

前一段时间,几个朋友延安相聚,谈起黄河沿岸当年缺水的艰难。延长籍一朋友说,为了那段记忆,他花上万元钱收集村里的木驮桶,办了个小展厅。

如今,住在24小时都有热水的家里,水龙头一拧,热水哗哗地流。我时常想起农村缺水年代洗澡的辛酸和情殇。

那时候能够洗个热水澡简直是一种奢望,但儿时的我们有自己的天然浴场。村里有个涝池,夏秋雨后,涝池积满水,三五天淀清,上面结一层绿绿的水皮,不知名的小虫虫在水面上跳。涝池既是妇女们洗脏衣服的“大水盆”,也是小伙伴洗澡的“大浴缸”。

一帮子光屁股整天在水里嬉戏和打水仗,受干扰的洗衣服妇女一脸不高兴。小伙伴们涝池中“浮河”,脏水难免呛进鼻腔里,甚至喝两口。水里戏耍够了爬出涝池,趴躺在旁边场里晒屁股、晒肚皮。冷的牙关子咯咯咯地响,嘴唇发青。

父母担心孩子感冒,各家大人硷畔上喊叫催促往回走,甚至威吓再不回家小心挨揍。小伙伴们总是恋恋不舍地离开涝池,顶着满头脏水泥巴回家。

涝池里洗澡,算是伙伴们夏、秋最高兴的事了。冬春季节,棉袄棉裤穿在身上厚厚的箍着。穷家孩子无钱买贴身线衣换洗,不出一冬,袄缝裤缝里常生不少虱子,痒得叫人难受。

大一点孩子的天然浴场便是黄河。李家岭村距黄河二公里路,出村拐几个弯下个峁就到了。这一处河床宽阔,水流平缓,上游距壶口瀑布十多公里。前后村里人都说“黄河无底、川河无尾”,我想是一种诗意化。枯水期黄河中间的沙梁经常露出水面,村里勇敢的青年人能从河西游到河东,然后又游回来。

表哥小贵,受其父影响,喜欢在黄河里练水性。夏天里放牛,与我们儿时的伙伴,把牛往下辿一赶,就去黄河边“浮河”。

黄河水浑浊含沙量高,浮力大。我们涝池里学的那两下子“狗刨式”,顺着河岸浅水区游挺带劲。黄河水洗澡满身泥沙,穿上衣服走回家,沙子打磨皮肤光滑光滑的。

常言道,河里淹死会水的,崖里摔死胆大的。1985年夏天汛期,小贵与我们儿时伙伴又去黄河边“浮河”。那天特奇怪,黄河似乎突然涨水,小贵被旋涡卷入河中。小贵拼命挣扎从水里冒出头,向岸边求救,喊叫了声“快拉我”!一个浪头盖过,瞬间永远没了踪影。

姑父闻讯,压着羊皮筏子,顺河漂浮到韩城玉门口,也没能找到小贵的尸体。姑父、姑姑一家子好长时间陷入极度悲痛。我们伙伴几个无比惊心愧疚,从此远离了黄河。

九十年代以来,产业结构大调整。村民土地几乎全部种上花椒树,不种小麦,生产方式转变了,饲养牲口也少了。村民各自把场院硬化一大块,旁边建个水窖,夏秋收集雨水发酵,供人畜饮用。

水窖也叫旱井,在干旱、半干旱地区较为实用,可分为圆柱形、瓶形、烧杯形、坛形等。村民修建的水窖多为水泥砂浆薄壁窑洞形,容积大、吃水方便,取代驮水,解放了生产力。

场院硬化还有一大用处,就是晒花椒。现在村里家家户户每年都能摘晒上千斤甚至几千斤干花椒。秋季满山洼花椒树沉甸甸地低着头,全村场院一大片一大片“晒椒红”,空气里弥散着花椒麻香味。

村民收入逐年增加,水电路网络全通,电气化进村,生活进入小康。有的家户窖里水吃不完,就用来浇灌花椒树。

父母随我进城十多年,我有好几年没有回去了。那天朗气清的小山村,那暖洋洋的蝎形村势,那宽宽的场院村落屋舍,那“官帽”式样的庙疙瘩,那柳树围绕的涝池,那人到中年的儿时伙伴,那养育全村人的两口井……时常萦绕在我心头。

2017年8月28日,陕西最美“1号公路”沿黄公路正式开通,沿岸近200万村民踏上这条公路走进了新时代。

前几天,我开车专程经沿黄公路,走便道回村一趟。站在沿黄公路边,望着小贵冲走的那片黄河滩,我静默无语。

回到村里,二爸热情地给我端杯水说,咱这窖里的水喝起来寡淡,没有你们城里纯净水好喝。我嘴上说放点茶叶都一样,头脑里却闪现出南水北调进京、引滦入津、引黄入延等人饮大工程……吃着二妈做的白面饸饹,听着二爸赞叹村里近几年来的发展变化,今冬明春即可解决饮用健康山泉水入户问题……

正是晌午时分,天蓝地碧,空气明净,阳光一派灿烂。小小的李家岭村格外宁静、和煦、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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