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吃饭趣事 苏醒仁

延安日报 2017-11-18 12:42 大字

这几年饭局越来越少了,人却轻松了许多,也想起了关于吃饭的几件趣事。

小的时候家里很穷,饿肚子是家常便饭。国家三年自然灾害过去了,但饿肚子可不是戛然而止的。男孩子正长身体,那时肚子里没有什么油水,好像永远吃不饱,饥饿几乎伴随着整个六七十年代。现在想来,那些三伏天劳作不息、挥汗如雨,三九天顶风冒雪、战天斗地的父老乡亲们,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时的农村,每天吃两顿饭。早晨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到了九十点的时候才吃早饭,下午四五点才吃第二顿饭。每逢麦收季节,就是村上最盛大的节日,大人们忙了一天,匆匆吃了晚饭,就集中到打麦场上。凭经验,有可能下雨,就急急火火地收场,把碾下的麦粒和没碾的麦子收好盖好,防止淋湿。如果预计是大晴天,就把一天收回来的麦子摊开,待明天的烈日暴晒至下午后开始碾场。晾干的麦子用牲口或手扶拖拉机拉着碌碡反复碾压,有人跟着反复挑起麦秆,架空了等待下轮碾压。麦粒都碾空了就抓紧起场,把脱了粒的麦秸秆堆在一边,把颗粒归拢成堆。陕北夏天的西北风往往在日落前开始涨势,就得抓住这个时机扬场,用木掀把麦粒一锨一锨逆风扬向空中,借风力将麦壳、杂草、杂物吹走,留下的就是一粒粒金黄饱满的新麦子。

我们村被四乡八里称为“文化村”,以男人无文盲而骄傲。上学的人多了,在外面谋职干事的人就多。每年第一茬新麦子下来,扬净晾干就该给国家交公粮了。一车车新麦要被拉走,乡亲们兴高采烈地给牲口披红挂花,喜气洋洋地像要娶媳嫁女。一群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半大孩子,流着长长的口水,瞪着一双双眼睛,不解地看着。队长过来了,他是村上的长辈,也是村上的党员。他挨个在每个孩子头上敲一下,敲醒了才郑重地说:“咱村送的公粮,不够咱村人吃。”就是不够我们村吃公家饭的人吃。“碎怂们记住了,到几时都不敢日弄国家,哄共产党,当反动派。走咧。”这话一出口,场上的人都一脸肃穆,像送别出征的队伍,静静地看着车队在牲口的蹄声中远去,那“噗踏、噗踏”的声音好像敲在每个人心上的鼓槌,现在想起来心里都在咚咚响。

我1986年在延安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系上工作。当时的系领导是张先生,他的老人子女都在老家甘肃南部的文水县,那地方出产发菜,那东西干的时候像头发丝,用水泡发后差不多就像黑颜色的粉丝,油光发亮。张先生每年寒暑假回老家,返校时孩子们都要给他带几包来。据说这东西特别贵,当地老百姓靠拣发菜、卖发菜而发财的人可不少。这么金贵的东西,张先生也不在乎,每次发一大盆,然后就叫我们去他家凉拌着吃。我们是每人一大碗吃发菜。其实也没吃出什么好来,再喝点酒,那么金贵的东西到底什么味,真忘了。当时人们也没有什么环保呀、生态呀的概念,据说老百姓为了拣发菜,对草原生态破坏特别严重。后来管得严了,我还是有机会在别的宴会上见到发菜,那名为“发菜羹”的东西,据说一小碗几百块钱,但那碗里的发菜就像“三毛的头发”。想起当年端着大碗吃发菜,像咥干捞面一样,自己都一身汗,终于知道什么是暴殄天物了。我这一碗下去,不知道扒拉了几平方米的草原?但我知道先生是把我们这些刚工作的年轻人,既当同事,也当自己的孩子,什么都舍得呀!

第一次吃鱼翅,差不多是二十几年前的一次公务应酬,主客加起来有六七桌。我们是客,人不熟、我又是工作人员一个,说不上话就埋头猛吃,很快吃饱了。最后上来一碗鱼翅,还有一小碗米饭。我不认得,闻了闻好像有腥味,也就懒得吃。旁边的陪同看了我很久,见我始终不动筷子,就说“快吃呀,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我说这是什么?人家瞠目张口,像看天外来客地半天终于出口“这是鱼翅呀”!天,今天人丢大了!老百姓说,没吃过猪肉还没听过猪哼哼?我真是没吃过鱼翅,也没听过鲨鱼哼哼。土老帽啊!这顿饭吃出了心理障碍,我始终对那些贵而不惠的海鲜类没有食欲,经常在饭局上看着那些东西端上来,几乎没人动又拿下去,真想不透,这人为什么要反着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吃自己家乡的东西,吃应时应季的东西,汤汤水水、热热火火、舒舒服服不好吗?据说1999年8月,朱镕基总理来延安视察退耕还林,看到饭桌上端上来的海鲜,不动筷子,一句沉沉冷冷的话:“你们这儿产吗?”吓得左右面面相觑,赶紧拿走。从此,延安公务接待中再没见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看似一件普通的事,但却不由让人想到“其身正,不令则行”,并从中获得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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