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记忆 王淑琴

延安日报 2022-03-07 10:47 大字

半个世纪前的一个腊月,我们从北京站登上了西行的知青专运列车,火车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行驶,到达了陕西铜川车站。

在此之前,我就听说到了铜川车站后,要在这里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坐汽车才能到达我们插队的地方。

那个夜晚,我们一行人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学校,睡的是地铺。本想第二天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没想到由于突降大雪,影响汽车行驶安全,只好推迟了一天前往。

第三天一大早,我们就准备出发了。学校门口排着一长溜军用大卡车,每辆车的轮胎上都套着粗粗的大铁链,用以防滑。按照组织者的安排,我们登上了其中一辆。二十几个人扶着车帮站着,汽车开出了铜川,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向北。

车厢被厚厚的帆布车篷罩着,光线很暗。我们只能透过缝隙向外看。皑皑白雪将整个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都裹了起来,白茫茫的一片。我们把能穿的衣服都套在了身上,可仍然挡不住寒冷空气的侵袭,个个冻得瑟瑟发抖。汽车一直处于上坡行驶状态,陡峭崎岖的山路,不时传来轮胎碾压积雪的“咯吱咯吱”声。车内很安静,大家就一直站着,坚持着。下午两点,汽车才到达洛川县永乡公社。

公社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是各个村子前来接知青的村民。简单的欢迎仪式结束后,我们吃了公社为我们准备的午餐——馒头和烩菜。吃完饭后,觉得身上暖和多了。

老乡们根据手里的名单找到了我们。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五辆架子车,随后就把我们的行李箱装在了车上。就这样,我们踏着积雪,跟在架子车的后面,浩浩荡荡地向村子走去。

我们的到来,受到了全村人的热烈欢迎。进村之后,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忙着帮我们搬运行李箱;婆姨们拉着我们的手,说着我们当时还不太能听懂的方言,我们只能礼貌地点头回应;小孩子们高兴地跑来跑去。老乡们的热情令我至今难忘。

我们是插队知青中唯一的女生队,被安排住在一户王姓村民的家里。三间窑洞是房东住的地方,东西厢房成了我们的居所。我们五个住在靠西边的那间房子里。房间比较小,一间屋子多半间是炕,土炕对面码上箱子,屋里基本上就没什么地儿了,狭小的空间制约着我们的行动。另外五个同学住在对面的房子里,里面一间住人,外面一间是供我们烧火做饭的地方。

欢迎的村民陆续都离开了,我们开始整理内务。当我把被褥从木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瞬间愣住了。那熟悉的大花色被褥,让我想起了母亲,她怕我在外面受冻,给我缝制了一条十斤重的厚被子。“儿行千里母担忧”,离开她的这几天,不知妈妈该有多操心惦记呢。不一会儿,几个人的铺盖就把又硬又凉的土炕给盖住了,花花绿绿的床单和被子,顿时使得冰冷的黑屋子有了生机。

到村后的第一顿晚饭,是队上派了两个婆姨给我们做的。农村把晚饭叫“喝汤”,真是名副其实。稀汤寡水的小米稀饭里见不到几粒米,糜子馍馍吃在嘴里有一种苦涩味,就着半碗发黑的腌咸菜。也没有吃饭的桌子和凳子,我们一个个分别端着半碗稀饭、拿着半块馍站成了一圈,默默地咀嚼着,谁也不敢说不好吃。

农村的夜晚来得很早。夜幕降临,黑黢黢的屋里只有那盏煤油灯在忽闪着它那半寸不到的小红舌头。我们几个知青分别拿出纸和笔,趴在箱子上准备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可哪里知道,还没写几句,手就冻得不听使唤了!只好将两只手凑到灯罩旁,祈求那微弱的火光能把手烤暖。玻璃灯罩里的煤油灯,泛着冷色的光,映射到每个人的脸上。有人把灯芯拧大了,屋内顿时亮堂了许多。可那缕缕黑烟顺着灯罩上部的小烟囱冒了出来。我们几个被呛得一阵阵咳嗽,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晚上,队长在自家“喝过汤”后,就过来看我们了。当他看到我们一个个不停地咳嗽,眼里还含着泪花,就赶快把煤油灯的灯芯给捻小了,顺手把煤油灯罩拿下来,找了张纸把它擦干净,又用剪刀修剪了灯芯,把罩子罩上。那小红舌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开始忽闪起来。队长知道我们不适应这里寒冷的气候,赶快到饲养室,抱来了一抱喂牛的豆秸,放进炕洞烧起炕来。点燃的豆秸在整个炕洞里燃烧着,黑咕隆咚的房子也显得亮了许多。火苗从炕洞口吐出,只见队长用一根长长的木棍,将燃烧的豆秸捅了进去,再填入些,让火均匀地燃烧着。队长一边烧炕,一边和我们唠着家常。听着队长的嘘寒问暖,我们那颗冰冷的心也随着室内的温度暖和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孩子般的笑容。最后,队长爬到炕上,用他粗糙的手,细心地摸摸炕角四周热了没有。然后放心地告诉我们:“这会儿不冷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不大的土炕上,我们五个人紧紧地挨在一起。虽然不大适应硬硬的土炕,可热烘烘的被窝让我们感到浑身都暖暖的。伴随着一路上的辛苦劳累和对家的思念,我们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的阳光顺着门缝透射进来。我们几个爬了起来,打开门,来到院子里晒太阳。

草草地吃过早饭,队上也没安排干活儿。昨天来村的路上,我们看到雪地上有一群鸽子。童心未泯的我提议:“咱们去雪地逮鸽子吧!要是能逮住几只鸽子,咱们就可以改善伙食了。”我们手里拿着脸盆,带着路上吃剩下的面包出发了。

我们走出院子,看到村民们三五成群,正在晒着太阳聊天,还有人在推碾子,几个小孩子疯跑着追打。他们一看见我们,就停止了嬉戏。然后跟着我们,看我们要去干什么。

走出村口,就是队上的场院。我们看到场院东整齐地堆着一垛垛麦秸,就问那些孩子:“这是干什么用的?”孩子们抢着告诉我们:“是队上给牲口准备的过冬饲料。”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平整的场院上,一脚踩下去,雪没过了鞋子。不远处的雪地上,真有一群鸽子在觅食,一会儿飞到这儿,一会儿飞到那儿。我们异常高兴,似乎它们一会儿就是我们碗里的美味佳肴了!我们观察了一会儿鸽子的动向,找了块鸽子经常落脚的地方,用一根拴上线的木棍,把盆支起,盆子下面撒了些面包渣,然后就远远地蹲在雪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就等着鸽子自投罗网了!

鸽子在雪地上飞来飞去,旁若无人。它们东张西望,就是不飞到盆子周围。“是不是这花脸盆在雪地上太刺眼了,鸽子不敢亲近?要不就是诱饵太少了,鸽子闻不到香味?”我们琢磨着。这时,一个同学跑过去又撒了些面包渣,顺便还把自己的头巾蒙在了脸盆上,可鸽子们仍然不理不睬。

雪后的塬上极冷,寒气沁人肌骨。等了很久,鸽子还是无动于衷。我们感到无望,只好打道回府。走了不远,我不甘心地回头一看,几十只鸽子正低着脑袋啄食刚才撒的诱饵。我大喊一声,鸽子们呼啦啦地飞走了。等了一会儿,看没什么动静,又呼啦啦地飞了回来。哈哈!太有意思了,小鸽子依靠自己的聪明智慧,躲过了一劫。

回到村里,我们看见几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坐在石碾旁纳鞋垫,就凑了过去。女孩们那高原红的小脸蛋冻得有些发紫,手上戴着用生羊毛织的露着手指的半截手套,手指都皴了,有的还裂着口子。花花绿绿的棉袄棉裤已经看不出本色,上面没有罩衣,直接套在了身上。有的女孩可能贪长,由于棉裤太短,她们露着脚踝,脚踝处冻得皴裂红肿,脚上穿着破旧的拖鞋。有个年纪稍大的女孩儿用围巾把头捂得严严实实的,面部只露出两只大眼睛,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在温暖阳光的照射下,一张张小脸泛着红晕,她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存环境。

村里一共有二十六户人家,大部分都姓王,盘根错节,几乎都是沾亲带故。刚到村里,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是认门。队长领着我们挨家去看。大部分人家住的都是窑洞,热情的主人见到我们就张罗着,招呼我们进窑到炕上坐。长年被烟熏火燎的窑洞黑乎乎的,几乎看不到什么家具,炕上铺着残缺不全的席子,也没有什么被褥,只见炕角卷着一卷铺盖。窑洞里的木架上,整齐地摆着一个个大黑陶罐罐,那是盛粮食用的。灶台倒是擦得很干净,见证着女主人的持家能力。这一切又一次让我们吃惊。之前,我们就知道农村生活艰苦,可没想到,他们几乎是“一穷二白”。

串着串着,我们来到了另一家。这家有点与众不同,女主人高高的个子,头上顶着块手帕,身着青色土布衣服,看起来就干净利落。男主人黑瘦,一米七几的个头,远远地站着,偶尔向我们点点头,表示对我们的欢迎。

队长领着我们走遍了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由于这里缺水,没有一家的主人对我们说:“给你们倒碗水喝吧!”家徒四壁的老乡,拿不出什么招待客人,只剩下善良和热情。“上炕坐坐”成了他们最高的待客礼仪。

没过几天,就到了农历的新年。“每逢佳节倍思亲”,在家家户户忙着过年的时候,我们只剩下对家的思念。初一早上,我们赖在被窝里不起,有的看书,有的闭着眼。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开门一看,原来是房东大娘给我们送来了炸油糕。我们高兴地赶快起来。接着,这家送来了软糜子豆包,那家送来了摊黄……要知道,这些好吃的,他们可能只有过年才吃得上。我们深受感动,心情也好了起来,把队上给我们买来的木炭盆点燃,高兴地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还敲打着手里的脸盆,好一个不亦乐乎!

如今,每每想起插队时的往事,真是思绪万千,感慨良多。那一幕幕的往事在胸中翻腾着,盘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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