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团圆路,他们走了27年
?吉海哽咽着给母亲李红艳擦泪
?家乡人分列街道两侧欢迎吉海回家
? 吉浪一家在高速路口等待吉海
? 办案人员给吉海采血
通讯员 张志江 记者 刘 彦
27年,对于人的一生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也许是一个新生命从呱呱坠地成长到风华正茂,抑或是芸芸你我从而立之年磋磨至两鬓斑白……然而,对于一个幼子被拐的家庭来说,27年是一条痛不欲生的寻子路;对这个孩子而言,27年只是一条回家的路……
“我家的海娃终于要回来了”
“是真的吗?我家的海娃真的找到了?!”
“明天就要见到他了,他现在会是胖还是瘦,头发还黄黄的吗?”
“掌柜的,你要是能等到这一天就好了……”11月21日晚上,躺在炕上的李红艳久久不能入睡,像在做梦似的喃喃自语。自从不满3岁的小儿子“海娃”被人贩子拐走后,她和丈夫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掰着指头算起来,“27年5个月又零5天,我家的海娃终于要回来了,真的像做梦一样……”
但这不是梦,是真的。
第二天,整个晚上没有睡着的李红艳起了个大早,她从自家的几个窑里进进出出,这里摸摸,那里按按,单是窑里的地就扫了十几遍。她还在乡邻和亲戚的帮助下,给院门贴上了对联,备好了鞭炮,炖上了羊肉。
而这时,海娃要回来的消息早已在安塞区招安镇王庄村里传遍了,“海娃今天就到家!”大家也都为李红艳而高兴,表示庆贺。整个村子笼罩在喜庆的气氛中。
“我掌柜(丈夫)要是活着,一家人……”“就能团聚”的话李红艳始终哽着没有说出来。等待中,李红艳看着丈夫吉明远的遗像,泪水在满是皱纹的眼眶里打转。13年前,吉明远因为多年寻找儿子吉海无果,忧愤积劳,抱憾离世。
情绪好一些后,李红艳又说,丈夫刚刚去世那几年,她常想着“不如跟着死了算了”,“还好没死,不然就真的见不到我的海娃了”。
听前来对接的民警说儿子吉海一行的车辆3小时前就已经上了通往安塞的高速路,李红艳赶忙叮嘱:“你给他们说,路太远了,让走慢些,不着急……”
时间临近中午,民警和吉氏家族的几位代表要赶往高速路口迎接吉海一行,李红艳又嘱咐:“咱这儿路窄,弯道又多,一定走慢些,注意安全!”“迎亲”的车队都要驶出村口了,李红艳还站在硷畔沿儿上,来回揉搓着双手,焦急地张望着……
“我当时要是给弟弟也买一张果丹皮,他肯定丢不了……”
刚结婚那会儿,李红艳和吉明远的日子过得虽然辛苦却很幸福。婚后他们接连添了两个儿子,老大吉浪,老二吉海。年轻时的吉明远心眼儿活泛,常利用农闲时间去集市上做些小本买卖,用乡亲们的话说,家里光景过得“楞格铮铮”的。
“我掌柜那时候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累,常常为了挤出时间去集上做买卖,就把一天当作两天用拼命干地里的活。我问他为啥要这么拼命?他就说要供两个儿子读书识字,娶妻成家,还要给孩子们一人置办一院前后沟都响当当、硬邦邦的院落。”李红艳告诉民警。
但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在1994年农历五月十三日,是招安镇一个有名的庙会日。这一天天还没亮,吉明远就开着三轮车,载着两个儿子和汽水冰棍等货物赶到庙会去做“生意”。
庙会场上,游人、香客、摊贩,挤得满满当当。大约8点左右,大儿子吉浪闹着要吃果丹皮,吉明远给了他5毛钱,但孩子还小,不懂事,只给自己买了一张。可不到两岁半的小儿子吉海不干了,也闹着要。果丹皮摊离吉明远的冰棍摊就10多米远,吉明远也给了吉海2毛钱,叫他自个儿去买。
“就那么一转身,弟弟就再也找不到了。”吉浪红着眼睛告诉民警,这些年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难受,“我当时要是给弟弟也买一张果丹皮,他肯定就丢不了了。”从那以后,吉浪再没吃过果丹皮,就连“果丹皮”几个字都不能提。“我爸爸更是比我自责,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还在怨恨自己为啥让海娃独自去买东西……”吉浪眼里的泪还是没忍住。
“那时候通信不方便,一家人谁也没想到要报警,就知道整个镇子和附近田地到处找,都找遍了没找到,才想到去派出所报警。”吉浪痛心地说,“太晚了,弟弟早就被带走了!”
从此,在亲人的记忆中,吉海就被定格在了两岁半的模样——一双亮汪汪的眼睛,一头软乎乎的细发,穿着一套可爱的短裤半褂,还有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儿。
“我这辈子是再见不到海娃了,你们还要找,一定要找……”
从那天起,吉明远、李红艳夫妇踏上了漫长而艰辛的寻子路。
刚开始,还有亲戚和乡邻帮着找,但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慢慢地,夫妇二人只能靠自己寻找幼子。之后的半年,他们走遍了陕北的县城,挨镇挨村地找,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可日子还得过,一家人还要生活。第二年开春,李红艳忍痛回家种地,吉明远一个人继续寻找儿子。
“我掌柜一边打工一边找儿子,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工资给多少都可以,但就是一个要求,工资一天一结,不能耽误去找儿子……”李红艳说,为了省钱,吉明远从不住旅店,夏天就住在路边,冬天不是窝在车站就是找个废弃房子凑活。就这样,吉明远一连找了八九年,走遍了西安、甘肃、宁夏等地,一直没有回过家。
“有一年正月初一,他终于回来了,全身上下都是煤灰,说是扒拉煤的火车从西安回来的。”李红艳回忆起来依旧心酸不已。
那次回家后,吉明远就支起了个“套圈圈”的游戏摊子,在方圆几百里内追着庙会和物资交流会到处跑。“他不知从哪里听说,马戏团里有很多被拐的孩子,所以就到处追赶马戏团。”李红艳说,那几年,吉明远不仅找儿子,还盯上了庙会集市上的“人贩子”,“他跟我说过,有一次在盐池,一个娃娃闹着要买东西,家里大人不给买就抱着娃娃走,看到娃娃哭闹,他就把人家大人当成是人贩子,冲过去就夺娃娃,差点闯下乱子。”
就这样,吉明远追着庙会一跑就又是六七年,儿子吉海还是没有一点音讯。
十几年风餐露宿、忧愤积劳,吉明远再次回家的时候,身体已然不支。“我爸回家后啥都没说,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昏迷了,我们这才知道他得了重度‘结合性脑膜炎’。”吉浪悔痛地说,“昏迷了好些天,爸爸中间只醒过来一次,刚能开口就哭着说‘我这辈子是再见不到海娃了,你们还要找,一定要找……’”不久后,只有39岁的吉明远抱憾离开了人世。
在吉明远四处寻找儿子时,李红艳也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
“他在外面找儿子,我只能在家操持,地里的活儿、家里的活儿都得干,我常常是干一阵,哭一阵,不知道有多少回像是疯了一样,又自己清醒了过来:海娃丢了,还有浪娃要养啊!”李红艳说,那几年常听人说好多小孩被拐后,不是被挖了器官,就是让坏人打残了去讨饭,她心里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我那时候只要一听见哪里有小孩长得像我娃,就会疯了一样赶去。”李红艳说,“有一年,在靖边打工的一个乡亲打电话告诉我,靖边街上有个乞讨的残疾娃娃,长得很像我的浪娃,我就连夜包车去靖边找到那个娃娃,那也是个可怜娃,但不是我海娃……”
在吉明远离世不久后,李红艳又听说附近乡镇的学校里有个孩子的年龄和相貌都很像是吉海。“我就急忙赶到学校门口偷偷去看那个娃娃,还真有些像。当天,我就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经常把那孩子叫过去,给他做饭买衣服。”这间房一租就是8年,直到完全确认这个孩子不是吉海,李红艳才不得不放弃。
一次又一次失望,李红艳的每一句倾诉都满是血泪。
“吉海找到了!”
“当年家属报案比较迟,我们接到报警后,立即设卡查控,还是为时已晚。随后我们又火速赶往市公安局请求协助查控,但是受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最终也是无功而返。”公安安塞分局当年经手吉海案件、现已退休的老民警回忆说。
在吉海被拐后的这27年中,安塞公安机关始终没有停止对案件的侦办,几代公安干警先后转战全国多个省市追踪侦查“。那些年,只要一听到哪里破获了拐卖儿童的案子,我们就立即赶过去,看有没有吉海被拐的相关线索,前后不知跑了多少地方。”老民警说,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家的希望,同志们谁都不愿意放弃。
2009年全国统一部署“打拐”专项行动后,安塞公安部门率先采集了吉海父母的DNA信息,并坚持每年将相关信息上传至“全国公安机关查找拐卖失踪儿童信息系统”,从不曾放弃过任何线索。今年全国部署“团圆”行动后,安塞公安机关再次采集吉海同胞兄弟吉浪的血样并及时录入系统进行比对。
10月30日上午9时许,公安安塞分局刑侦大队“打拐行动”联络员白延芬接到市公安局“打拐行动”联络员朱孟强的电话:“经比对,你局采集上报的走失儿童吉海的生母李红艳的DNA与山西省太原市某区居民江某某的DNA信息点高度相同,请你们立即着手开展后续工作。”
“吉海!吉海找到了!”挂掉电话后,平时文静的白延芬仰头大吼了一声,把同事们都吓了一跳。“从2009年至今,我一直担任安塞分局的‘打拐行动’联络员,与吉海的家人接触比较多,非常了解他们的苦痛。”白延芬说,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激动万分,直到现在提起这事儿还兴奋不已。
按照市局通知要求,公安安塞分局立即重新成立专案组赶赴太原,对案件进行深入侦查,积极促成吉海被拐27年后回家认亲。
“妈,我回来了!”
11月5日上午9点,办案民警在太原市的约定地点见到了吉海,此时已近而立之年的吉海中等身形,穿着一身休闲装,他礼貌地跟民警打了招呼,但话语间却顾虑重重。
“我爸(养父)把这事儿跟我说了……其实他也是做了一件好事,要不是他当年好心收留我,我的命运还不知会怎样呢!”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在山西成家立业的吉海脸上满是不安和试探,“比起和与我有同样遭遇的孩子,我还是幸运的,至少我从小到大一直过得很好。”
专案组从打开吉海的心结入手,详细地给他讲述了当年与家人离散以及父母亲人这些年艰辛而漫长的寻子历程。
“唉!我那时候还小,没有一点儿记忆,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可‘那边’真是太不容易了!”吉海的心在慢慢松动,当他听到生父为了寻找他而英年早逝时,吉海不由地流下了眼泪“,你们有没有我爸我妈的照片?”吉海口里的“那边”悄悄地变成了“我爸我妈”,泪眼蒙胧中,他久久地凝视着民警早就准备好的照片,看到哥哥吉浪的照片时凄然一笑说:“还真的挺像的。”
专案组民警趁热打铁:“我们的最终目的,是给你生母和哥哥一个交代,也给你本人一个交代。”
“说实话,突然间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整个人都是懵的。但道理我懂,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吉海请专案组给他时间去做养父养母的工作,“无论如何,他们对我有27年多的养育之恩,我要顾及他们的感受!”
经专案组调查,吉海于1994年被陕西佳县籍男子张某飞带至山西,因其妻张某兰不愿收留,后被吉海养父养母收留抚养大。由于案件关键责任人张某飞于2019年因病去世,案件侦办被迫中断。为促成吉海回家认亲,专案组先后多次与当事人及其家属进行深入沟通,最终彻底打消他们心中的顾虑,吉海承诺不日回家认亲。
11月22日上午11时30分,吉海所乘车辆驶出包茂高速沿河湾东出口,哥哥吉浪带着妻子和女儿,拿着鲜花迎了上去。警车引导着车队驶上沿王路。一路上,吉海一直望着车窗外的山川地貌,不时向同车民警询问相关情况。
当车队抵达招安镇时,早已等候在街头的乡亲们自觉分列街道两侧,给回家的孩子报以最热烈的欢呼与掌声。车队抵达王庄村后,小山村更是瞬间沸腾,在鞭炮唢呐的欢响中,李红艳眼泪肆意地流,她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精干的后生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海娃,泪眼蒙胧中海娃还是小小的奶娃娃……
“妈!”一声沉稳浑厚的“妈”唤醒了李红艳,眼前渐渐清明,一样样的眼睛,一样样的鼻子和嘴巴,记忆中的奶娃娃和眼前的后生一点一点重合了,“是我的海娃,我的海娃真的回来了!”吉海顾不得拂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左手被李红艳紧紧地握着,右手颤抖着轻轻地为母亲擦拭眼泪,“妈,我是海娃,我回来了,回来了……”
这条400多公里的团圆路,他们走了27年……
据了解,自2021年1月,公安部部署全国公安机关开展“团圆行动”以来,截至2021年9月20日,全国已找回历年失踪被拐儿童4302名。其中,失踪被拐超过20年的1205名。
(文中吉海一家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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