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嬗变
□刘乾能
在四川荥经,直抵心灵的,是从远古走到当下的窑池。
火焰,在馒头窑口的周围向外喷溅,热浪一层层扑面而来。窑池十米开外,站满了紧握手机拍摄的人群。除了“噗噗”的火舌,偌大的窑场,出奇的安静。
我站在砂器烧制现场,等待泥土到砂器的嬗变。
制作砂器的泥坯,必得是白善泥。在我的老家天全县,那种粘性十足的泥土被叫作白鳝泥,大概因其色如白鳝而又兼具鳝鱼表面的粘稠浓液。其实,不必深究泥土的来历与名称,也不必纠缠于泥土从泥到坯经历的环节,更不必陷入制作大师的构思与手法。
砂器制作,之所以正在成为游客荥经之行的必选,全在于观摩砂器出窑时的那种震撼,一种真实而梦幻的震撼。
头戴加了自制护目镜的斗笠,光着上身的工匠,将一个长过脚背、类似蓑衣的长袍套在左肩,手握一头有个弯角的钢钎,时刻准备伸向窑口,俨然身披盔甲的勇士。
“开窑了!”在一声并不响亮的叫喊声中,圆形窑盖逐渐抬升。瞬间,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窑口一片耀眼的光芒。窑盖移开,窑口喷薄出灿烂的红,浓艳,纯粹,似透非透间,泥坯上绽放出梦幻的瑰丽。
四米多长的钢钩,随着炉工前手上提后手下压,迅速而准确地挑动一件通红的泥坯。随着炉工娴熟的伸挑转挪投,二十只砂器被逐一送进釉窑。一撮箕木屑倒入,地坑盖即刻合拢。
刹那,火焰从井盖的缝隙中喷薄而出,空气立刻被撕出无数条口子。裂帛般的声响中,杉树的木香味,煤炭的硫磺味,土坯的泥腥味,带着热浪,一下子钻进鼻孔,有一种特殊的混合味道。
馒头窑烧制、地坑还原、木屑上釉,作为荥经黑砂器特有的制作技艺,传承至今已逾两千年。此刻,眼前的炉工恍若远古的工匠。久远的历史,在那个时刻被压缩成不足二十米的距离,窒息便不可避免。
一缕阳光,透过窑池厂房的瓦缝,照射在堆放在厂房一隅的砂器上。那些锅盆瓮罐,在一千三百摄氏度的高温中,完成从坯到器的华丽转身。明艳的火光中,炉工健硕的胴体上汗珠泛着油光。这影像,模糊了当下与过去、现代与远古的界限,执着于从坯向器的一次次嬗变。
一种技艺被原汁原味地保留和传承,与其说是现实的需要,倒不如说是精神的需要。一千三百摄氏度的高温,对现代人来说,可以简单到摁一下开关、点一下鼠标甚至发出一个口令,但须得将煤炭投放在馒头形状的烧窑中,经历数小时的烧制,并使这一过程不出现一丝一毫的虚妄,才算得上对传承的坚守。
在荥经,珙桐从白垩纪走来,石棺从秦汉走来,茶马古道从隋唐走来。厚重的历史,带着温润的光芒,从山水间缓缓走来,熨帖着普通人平凡的生活。黑砂器艺术城拙朴的工艺品,严道小镇实用的黑砂器具,古城遗址传承至今的椒盐锅盔……时光将历史衍化成一个又一个具体而真的物,变成古城的一条沟,一座寺,一张饼,一碗面。
无论它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都将不再是空洞的虚幻,而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不可或缺,且在徐徐前行中,不断被改进、被创造、被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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