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大院 清代豪宅的百年兴衰(下)
李贵平文/图
姜氏族谱
商运起伏,如茶道坎坷
《百年孤独》里有一句话:“这个家庭的历史,是一架周而复始无法停息的机器,是一个转动着的轮子;这只齿轮,要不是轴会不可避免地磨损,会永远旋转下去。”
但,世界上有这样永不磨损的轴心吗?当然没有。姜家遭受的第一次考验,是在清末民初。由于社会的动荡,当局对茶叶的政策时有变动,清末的专用茶票渐渐取代了之前的茶引(执照),各省商贩凡纳税者都可领票运销康藏之地,市场热闹了,也良莠不齐了。严控茶叶质量的姜家茶店很有些不适应,生意做亏了,欠了些债,甚至经常没法开工生产。
眼看再也无法养活大家族了,姜氏决定分家。分家的条件是:要么分田产,要么分商标和债务。老二姜永兆有四个太太、七个儿子、九个女儿,那些田产无法养活家人,他选择了商标和债务哪怕穷得叮当响,也要偿还所有债务。
姜永兆是个熟读诗书的儒商,他决定派大儿子永昌和侄子永吉去西藏求助。当时家里已很窘迫,拿不出多少钱给两兄弟做盘缠,就蒸了几袋玉米馍馍,由家里仅有的一头瘦驴驮着,让他们步行去西藏。这是1841年前后的事。
带着挽救姜家的使命,姜永昌、姜永吉兄弟俩咬牙上路。行程异常艰难,从荥经到拉萨要越大相岭到汉源(黎州)、翻飞越岭,经泸定、摩西镇、康定(打箭炉)、雅江、理塘、巴塘、芒康、察雅、昌都、洛隆、工布江达、达孜等18个城镇才能到达,其间要穿越险象环生白雪皑皑的贡嘎雪山群。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千里古道,高山灌丛,激流险滩,风雪茫茫,野兽肆虐,一路上两兄弟走得很辛苦,饿了吃玉米馍馍,渴了喝凉水和冰雪,晚上睡在山洞或睡在人家的屋檐下。七八个月后,两兄弟披着雪花,形同乞丐,拄着拐杖辗转找到前藏、后藏的上层人士,誓称之前姜家所欠债会由他们来还,绝不亏欠,以后姜家也会继续做高品质的藏茶供应藏区,扎根于汉藏大地的商业根脉不会断在他们手里。
西藏上层人士早已听闻姜家的情况,被兄弟俩千里赴藏的精神打动,借了一些金银和药材给他们,还送了一个无价之宝鼻咽壶留作纪念。在打箭炉,永昌、永吉将金银和药材换为流通的钱后,又一路披星戴月,踏着积雪,绊绊磕磕,步行回荥经。
凭借这些借来的钱和姜家的技术,在姜永兆的主导下,茶厂又重新开工,起死回生,终于把欠债还清了,还有了盈余。这是1849年前后的事情。
1850年春,繁华开尽时节,一阵吱吱嘎嘎的马车声压过开善寺洋槐下的青石板路,姜家人徜徉在这条老街上,他们注意到了一座徐姓土司院子。很快,姜家人从土司手里,购得那座始建于明朝末年的大院。到手后,姜家在老院子的基础上进行扩建装修,请工匠精工雕琢,在西面建造了茶叶生产棚架(车间),并添建了人住的后院,形成“七星抱月”的格局。
这,就是后来的姜家大院。过了几十年,到1914年初,姜永寿当家后改“华兴号”为“裕兴茶店”,并亲临康藏与各债主见面,商议再由各债主支持一把。“裕兴号”茶店再度走红。1915年前后,姜永寿又将“裕兴茶店”更名“公兴茶店”,此时姜氏茶业已达年产边茶40万包的规模,成为荥经茶业之首,再一次响誉雅安,誉满康藏。
一片小绿叶,成为连接汉藏之间的大纽带。桂花飘香的季节,许多身形彪悍、皮肤黧黑、挎着短剑、穿着手工黄麻上衣的康巴汉子,也成了姜家的常客。他们坐在院子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拿出自带的糌粑、酥油茶给孩儿们吃,爽朗的笑声如桂树花蕊的香气,弥漫开去……
门户雕饰很讲究
这里是姜家“裕兴号”旧址
著名的开善寺和姜家大院一墙之隔
茶商之星,最后的陨落
1917年开春,姜氏“裕兴号”与闻名县内外的兰贡爷(荥经著名茶商兰荣泰之父)结成儿女亲家,商定“共赢”义务:姜家获得颇有权势的兰贡爷的保护,兰家则获得姜家生产边茶的技能传授和贸易支持。
姜家不遗余力帮扶兰家开拓市场达十多年,直到1928年前后。其间,为了扶持兰家做好茶生产,“裕兴号”传授他们生产技能,出让市场,并在“荣泰号”边茶立脚之前采取一搭三、一搭二、一搭一的办法,也就是买一包姜家茶送三包兰家茶,帮兰家打开销售局面。这样帮下去也让姜氏付出代价,犹如被一个不会游泳的溺水者拖下去,虽最终救起对方,但救人者自己也被呛不少水,差点丢了性命。
家大业大,拖累也大。姜家几十口人的吃穿用度全搁在“裕兴号”身上,当家人为了抹平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决定大家的吃、玩、耍、拿布匹均由管家按时结帐,近乎大手大脚。这种坐吃山空的措施,耗费了姜氏大量钱财。
1939年,西康省政府在康定成立。这是影响当时整个西南地区乃至康巴高原的政治大事,西康省主席刘文辉面对捉襟见肘的地方财政,首先想到的就是操纵边茶贸易,成立了西康最大的“康藏茶业股份有限公司”,要求所有茶商一律统一到康藏茶叶公司旗下,不允许私自卖茶入藏。
但桀骜的姜家逆风而行,不愿掺和刘文辉的事情。失去了政治上的庇护,姜家被断绝了运茶入藏的线路命脉。他们病急乱投医,把钱投资到了一个做绸缎生意的远房亲戚处,亲戚凭姜家的巨额投资赚了大钱,在香港、上海、成都等地都开了铺面。结果,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只将借来的本钱还给姜家,其余的吃了独食。
1946年前后,姜家被逼到破产的边缘。西藏商人想拉扯姜家一把,但由于从雅安经康定进藏的道路均被刘文辉把持,藏商只得选择了一条前所未有的“绝路”,试图将姜氏“仁真杜吉”运入西藏,线路是:背夫将茶从荥经背到雅安,坐竹筏到乐山,乘轮船到武汉后,通过火车转运到广州,经远洋轮船到印度,最后从印度进入西藏。姜家感受到茫茫雪域之外送来的暖意,很是感动,运作也卖力。
冒险运输虽然成功,但如此时局纷乱,山高水长,走走停停,绕了一大圈才到西藏,成本高得厉害。以后西藏方面再没找过姜家。
雪上加霜的是,此时荥经一带出现了假茶桤木茶。《荥经文史》载:“粗茶逐渐不敷边引之需,故有奸商采桤木叶掺入茶中牟取暴利,茶务渐衰。”桤叶入茶,市场被搞乱,这也让恪守诚信的姜家人无所适从,欲哭无泪。
到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后期,姜氏已大量欠债,只好把所有土地都卖了,家业也完全垮了。时任掌门人姜永清借钱做了一点茶,勉强把家人养活。
1948年前后,族人生活变得一无所有,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家族竟活活饿死了十多口人。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姜家老小已沦为贫民。
作为建筑实物,姜家院子则在风雨飘摇中黯然矗立,犹如一个百病缠身的老人,忍住时光深处遗留的痛楚。
一门望族,旁支颇多。作家周文的母亲便是姜氏姜永康的大女儿,永兆的大孙女。周文1907年6月生于荥经,是中国现代文学百家之一,曾被鲁迅先生称为最优秀的左翼青年作家之一。
离开姜家大院时,我的心情有些沉重。一道猩红色光晕在天际荡开,俯瞰大院涂下浓浓的阴影。银杏树上,跳出几只雀儿,它们吱吱鸣叫着蹿向天空,也将我的视线拉向大院的屋脊。那些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麒麟等雕饰物活灵活现,好像随时要跳下来和我们诉说一番,但我实在不知道该跟它们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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