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治蜀无能 滥杀无辜 张献忠剿四川是是非非 湖广人填四川前前后后 (八)

达州晚报 2019-04-29 10:22 大字

历史悠久的成都大慈寺,曾是张献忠杀人的主要场所。

白云苍狗,时局骤变:这时清军已经入关,明朝灭亡,李自成退出北京城,1644年农历九月,明宗室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建立南明“弘光”政权,给各地处于混乱之中的残明势力提供了一个发号司令的机关。朱由崧立即任命四川巴县人王应熊总督四川、湖广、云南、贵州四省军务;又任命四川叙府人樊一衡总督川、陕军务。他俩提出“蜀人治蜀”口号,策动四川旧明政权官吏、地主武装反攻张献忠。旬月之内王祥聚兵于遵义(当时属四川管辖),杨展攻占嘉定,朱化龙、詹天颜占据龙安、茂州,曹勋、范文光据雅州,刘道贞与土司马京据荥经,杨世泰据峨眉,曾英、马乾又打败献忠守将刘廷举占据重庆,渠州李含乙又进兵广安,大西军队四面楚歌。加上清军又进入陕西,大西军队连吃败仗,张献忠的王位摇摇欲坠,他在大西王的龙椅上屁股还没坐热,于大顺二年(1645)七月退出成都,走川北,九月下顺庆,驻营于西充凤凰山。想进陕西,可是陕西又有清军,只好准备大造船支,再下长江湖广。出乎张献忠意料,这时大西军镇守川北广元朝天关的都督,原是明将投降于张献忠麾下的刘进忠已暗地叛变降清。大顺三年冬月二十八日,刘进忠秘密引清军入川偷袭凤凰山营地。张献忠不相信侦察人员的军情报告,待清军抵拢多宝寺前太阳河边的营地时,正值清晨,大雾,他披着龙蟒,半臂,不披甲,腰插三矢,率牙将一二十人出营观察敌情,刘进忠立即指认出张献忠,清军将领雅布兰便张弓达弩,射中张献忠肩下,矢由左膀旁穿入,直透其心,顿时鲜血长流,张献忠倒在雪地上乱滚,痛极而死(有资料说是被清军乱刀砍死,还有其他几种版本),时年41岁。大西政权昙花一现。

张献忠死了之后,大西军大部由孙可望、李定国率领,走上联明抗清道路,部分溃逃,部分投入“摇黄”部属。

大西政权的失败,从根本上讲,是封建社会农民阶级的阶级局限性的必然结果,是一页历史悲剧。具体地分析,则有比较复杂的主观原因和客观原因。

第一、大西政权建立的时候,张献忠面临着两大转折:一是从长期流动作战到建立稳定的政权,这是一个战略性的转变。过去避实就虚,以走制敌的战术明显不适用了,而且巩固政权和建设政权是一项相当复杂的课题,依靠单纯的军事行动是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的;除开军事之外,还必须从政治、经济、文化上制订一系列适合客观情况、行之有效的政策,才有可能站稳脚根,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张献忠根本没有这项本领。

第二、从前,张献忠在湖广,曾发出告示:“三年免租,一民不杀”。一民不杀很好理解,就是不乱杀老百姓。三年免租就有些令人狐疑了,是佃农三年不向土地业主交租,还是土地业主三年不向政府交纳田赋?或是工商户三年不向政府缴捐税?任何政权、政府行政都要靠人力、物力、财力运行。难道大西政府是屯垦政府?军队全是屯垦部队?难道军政人员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兵、天官?难道能靠“五口通商”、对外贸易所得来作政府、军队的后勤保障,所以有人认为“打开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个口号是骗人的,不现实的。不纳粮,官兵只能去喝西北风。

张献忠入川建立政权之后,却看不到有什么较为具体的经济政策和实际措施。无粮吃就去抢,吃饱了就把余下的抛弃,不予储蓄;肥沃的土地,不令军民屯种,打到哪里就抢到那里,这是农民战争流寇主义作风的通病。所以他们的给养主要依靠“打粮”的方式来解决,直到大西政权建立,此种旧习仍然未改。这种打家劫舍的做法,在起义早期流动作战时有一定合理性。建立正规政权仍然这样做,无疑是大挖自己政权的墙脚。在人民流散,土地荒芜的情况下,当务之急,应该是稳定人心,招徕逃亡,创造条件,帮助农民恢复农业生产,发展经济,保障政权

正常运转。

张献忠的辖区内,大西军官兵主要忙于“打招安”和应付暴民以及地主武装的反扑,忽视了稳定农村局势这个至关重要的施政方针。由于农村生活秩序的混乱和经济状况的持续恶化,不仅伤害了群众,还削弱了大西政权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据历史典籍记载:“凡献忠所选派的府州县官,有到任两三日即被杀者,甚至有一县三四个月之内连杀十余县官者,虽重兵威之,不能止也。”“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看来张献忠并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根据种种迹象判断,他对“帝王之术”还是相当陌生的。

第三、打击面过宽,镇压过头,树敌太多,不讲“统战”政策自我孤立,是大西政权在政治上最大的失策。这也是本文记述的中心内容:即张献忠究竟乱杀人没有?杀的什么人,杀了多少人?

张献忠初登“大西王”位之时,原以为是天意所归,四川一定风平浪静,皇图永固,帝道遐昌,万民山呼万岁。他在龙椅上屁股还没坐热,风云骤变。首先是以前纵横数省,去来如风,避实击虚,从走制敌的飘浮战术行不通了。建立了政权,就要派兵四处把守,不但在边境要驻重兵,每个城市都得驻兵来镇压地方的反叛势力。显然兵力分散,兵力簿弱,难以维护各地治安秩序。加上政治上毫无安民、惠民、养民政策,以致所派出的地方府官、县官多被杀害,政局不稳。

大顺二年(1645)春,南明将军曾英突破川东防线,进军四川,攻破重庆,大西军连吃败仗。南明军队又从贵州入川,相继占据四川南部綦江、宜宾等重镇,逐步开始向川西平原蚕食。川内一些地方富豪大户——地主势力在原地方官领导下纷纷起来“拥众据城邑,保村落,驻山谷,拒险寨者不可胜数。”

以前,张献忠南征北战十余年,所到之处百姓都是俯首贴耳,战战兢兢,言听计从,不敢吐半个“不”字,不敢说他半句坏话。他原以为四川人一定柔脆,一定俯伏做他的顺民。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四川人也不是羊群,杀了一百,却站起来一千,前仆后继与他为敌。他自我标榜问部下:“朕得蜀二年,蜀民恩之不附,威之不畏,屡抚屡叛,将若之何?”他忘了,他以往的飘忽运动战速来速去,与广大普通百姓的利害冲突较小,而今在他的统治下,毫无善政可言,全靠暴力统治,百姓生存权受到严重威胁,除了像他以前那样也群起造反之外别无生路。

这时,张献忠得知很多城池失守,是由于城内有百姓做敌军内应,向城外敌对势力通报了内情,认为城里人很坏,他也胆战心惊,不敢住在城内,搬出城去住进原明蜀王建在城外的别墅——中园。

出身于安徽桐城官绅家庭的汪兆麟,混迹于大西军之内,巧于迎逢,深得张献忠信任,当了大西政权的左丞相,他摸透了张献忠的心事,说:“蜀民剽悍,臣先言之,今则然矣……而蜀人德不知怀,威不知畏,屡抚屡叛,是蜀人负皇上,非皇上负蜀人也……以臣愚意,莫若先将在城人民,尽行屠戮……此制剽悍安反侧之善策也。”(至于“德”、“抚”不见有丝毫业绩)

张献忠深以为然。恰值大顺二年十一月,大西军在汉中前线连连失利,清军节节进逼川东,川南又逐渐被南明军队攻占。张献忠决定,剿灭各地城市人口,以彻底消除内应。

两名传教士较为详细地记载了屠戮成都的过程:大顺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张献忠决心剿洗全城居民。他事先安排一个探子大摇大摆地跑进城来报告,说敌军大队将到,须当操练兵马,以作御敌之计。第二天,张献忠动员人马,做出将赴战场的姿态。他先召集各营都督在高度保密的情况下开了一个会,下达了“剿洗全城,不留一人”的命令,说“成都百姓已暗通敌人,勾引大队敌军入川,故当剿灭此城居民,尔等各宜秘密准备,不得走漏军情”云云。众都督会后回营,部署明日大屠杀之事。

第三天,两位传教士见张部大军纷纷出城,聚集在城外的空地上,尚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不久,传令兵来到,通知各官员和两名传教士,今天将发生大的变故,各官员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老小。否则,出了事后果自己承担。二位传教士这才猜出张献忠想做什么,急忙奔回寓所,想救护自己的几个佣人。然而,佣人已经被军人搜出带走。

这时,除了大西官员家属外,城内居民已被挨家挨户搜出,驱赶到成都南门及东门外。传教士利类思跑到南门城楼,安文思来到东门城楼,希望劝说站在这里指挥的军官不要杀戮。两个外国人的比比划划当然不起什么作用,两处已经开始杀人。“无辜百姓男女被杀,呼号之声,惧绝心目,血流成渠。”

开始屠杀不久,张献忠亲自率马队来到南门外沙坝桥边,观看屠杀场景。老百姓一见张献忠到来,皆跪伏地下,齐声悲哭求赦云:“大王万岁!大王是我等之王,我等是你百姓,我等未犯国法,何故杀无辜百姓?我等无军器,乃是守法良民,乞大王救命,赦我众无辜小民。”张献忠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破口大骂四川人忘恩负义,私通敌人,自寻死路。“随即纵马跃入人丛,任马乱踏乱踢,并高声狂吼:‘该杀该死之反叛。’随令军土急速动刑。”于是数万士兵齐动手,被杀之人越来越多,呼号之声越来越稀。最后,举目四望,只见成都城边的土地完全被尸体覆盖,“息静无声,逐处皆尸,河为之塞,不能行船。锦绣蓉城顿成旷野,无人居住。一片荒凉惨象,非笔舌所能形容”。

这就是成都史志所载的“中园之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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