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水鱼
片刻，红亮亮的一大盆鱼就摆在了桌上。这三尾鱼大约有两三斤，河水煮河鱼，没有自来水的漂白粉气气，原汁原味，虽舅舅的做法不入菜谱，但其味之鲜，无与伦比。
那时成昆铁路还在建设之中，我与两位知青同窗眼镜和二娃一道从成都返回西昌，坐汽车要坐三天。第一天下午四点过钟停车于我的故乡，距雅安四十五公里的荥经县。车要明天才走了，明天翻泥巴山，歇石棉，后天就到西昌了。我们三人一下车就直奔我的舅舅家，就在城关镇，过了大桥走半条街就到了。舅舅、舅母见我们来了，很高兴，忙叫我们洗脸、喝水，在火炉边坐下来休息。舅舅的家，门前是街，后面是河，是我童年时玩耍过、嬉戏过、哭闹过的地方。
我几年没有回过故乡了，二娃和眼镜还没有下车在我的故乡停留过，都想去转转街。舅舅说，你们转一会儿就回来吃饭，我去给你们钓两条鱼来下饭。我们三人就甩手甩脚欢欢喜喜地上街去了。
县城就是从东到西的一条主街，还有就是从这条街的左右两边延伸出去的几条小街。街上到处都摆着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砂器，铁灰色的、亮铮铮的。胖胖的、厚厚的、沉沉的，从锅到盆，从缸到瓢，形状各异，品种繁多，故乡的父老统称其为砂锅。故乡最出名的产品也就是砂锅，它传热慢，散热也慢，沸腾的汤水端离火炉后还要沸腾好几分钟。用这种乡土气息浓郁的砂器煮的鱼，被称为砂锅鱼，是一道名菜。但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些，甚至舅舅他们也不知道这些讲究。真可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墙内开花墙外香”。
逛了县里唯一的一家新华书店，又走进了唯一的一家百货商店，正在柜台前指手画脚之时，舅母上街来叫我们回去吃饭。她说，舅舅把鱼都钓到了，等我们回去就下锅。眼镜二娃和我均惊喜道：好快哦！才一会儿就把鱼钓到了！
甑子饭已经蒸好了。舅舅见我们回来了，就向猪圈房走去，猪圈房里有一道窄窄的矮矮的后门，后门外就是故乡那条清花亮色的大河。我们跟着舅舅走到后门，见门外有几级石阶，阶下是波涛滚滚的东流水。舅舅从门边解开一根麻绳，用手轻轻一拉，将麻绳收短，再一提，三尾活蹦乱跳的鱼就离开了水面，一尾大些，两尾小一点，被麻绳拴着，无济于事地挣扎着。
舅舅将活蹦蹦的三尾鱼放在菜板上，将刀一横，从鱼背上进刀，一一开背取出鱼腹，鱼在菜板上微微抖动着。此时，火炉上油已煎出响声，舅舅双手将三尾鱼一并掷入油锅。霎时，一大两小均在滚油中舞蹈，而舅舅的锅铲泰山压顶般将它们压住，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蹦乱动。鱼，终于不能再动弹了。舅母递过豆瓣，舅舅舀了一坨放进锅里，又从水缸里舀来半瓢水倒将下去。片刻，红亮亮的一大盆鱼就摆在了桌上。这三尾鱼大约有两三斤，河水煮河鱼，没有自来水的漂白粉气气，原汁原味，虽舅舅的做法不入菜谱，但其味之鲜，无与伦比。眼镜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二娃说，太安逸了，又鲜又嫩又有点辣味和回甜味……
——故乡的那条河是雅安周公河的上游，只有这条河里的鱼才是名扬天下的雅鱼。前些年，听家乡人说，河水早已不清亮了，不能吃了，家家都吃自来水；河里的鱼也很少了，但吃鱼的人却越来越多，大年三十前后的那几天，鱼已经卖到了三十多元一斤了。
故乡的河水鱼，不唯是游子美好的回忆，也是故乡父老梦中的佳肴。倘我又回故乡做客，舅舅还能在今非昔比的河水中钓得起那三尾活蹦乱跳的雅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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