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喇叭河到夹金山
胡锦矗/文
大熊猫上灶台
熊猫的大本营
1976年6月下旬，我们沿宝兴东河继续上行。东侧属于邛崃山脉巴郎山的西麓，西侧为夹金山的东麓。河谷狭窄处，林葱木茂，河谷阶地广阔，种植了油菜、马铃薯、玉米等。台地零星散布着村舍。房屋多由石块堆砌而成，屋顶或盖石片，或木板压上石块。大熊猫比较完整的家园都在海拔2500米以上的大箭竹竹林中。
东河上游为藏族集居地，叫硗碛乡。乡镇位于东河与支流汇合处的一块冲积平台，从这个乡的名称可以知道，是硗土坚硬、积石成碛的群山汇合处，土质比较干燥。乡镇上有一条不长的街道，两侧是木材建造的房屋，多为商店。在街旁的一个山丘上有座寺庙，房屋是藏式建筑，两层楼，下层是石头砌成，上层是木头，有阳台。
硗碛以上河流呈扇形汇入东河。在扇形的支沟中，其山坡的森林都被夹金山林业局的森林工人于20世纪60年代砍伐殆尽，只留了山脊陡峻的地方没有砍伐。砍伐过的残林，又由工人营造。可喜的是，这个营林处由一个姓陈的老红军领导，他亲自上山督促，以身示范，很有成效，砍伐过的林地大都补种了落叶松。
营林队几乎每条大沟都有营林抚育的工棚，我们每个小分队就住在这些工棚里，调查完一条沟、一个山坡，又转入另一个工棚。林下十分潮湿，旱蚂蟥很多。我们去调查蚂蟥沟时，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捉1至2条蚂蟥，以防钻入裤内吸血。据说蚂蟥再生力很强，刀切断会再生。向导告诉我们，用一小段硬草梗，从头向它体内插入，然后从它肛门处把内脏翻到外面，就不能再生了。
我们在夹金山林区调查了半个月，共调查有熊猫121只，占当时全县总数(328只)的三分之一以上，真的是熊猫的大本营。
过了林区向上为高山灌丛草甸，虽然已经没有大熊猫的活动踪迹，但这里有一条当年红军长征期间走过的路，仍依稀可寻，十分陡峭。走到海拔4000米以上有个筲箕湾，十分平缓，为冰川期遗留的冰斗。草甸中各种野花含苞待放，绿尾虹雉正忙碌着找食贝母，时而惊飞，像鹰一样鸣叫，故当地人又把它叫鹰鸡。沿着筲箕湾的弯曲小径到海拔4400米，开始出现岩石和风化的流石，不时可以见到颜色与岩石相近的藏血鸡，它的嘴和脚都是红色的。这两种野鸡都是青藏高原的特有种。流石滩很陡，但能看得出一条被岩羊走过的路径。它们成群生活，晨昏才到筲箕湾这些高山草甸来吃草。到了海拔4800多米，有一个王母庙的废墟，当年红军就是从这里经过到小金，然后过松潘大草原。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红军翻雪山、过草地北上抗日所走过的二万五千里艰辛之路。现在随着旅游业的兴起，宝兴沿东河，翻夹金山到小金达维的公路已贯通。由此可经四川第二高峰四姑娘山到卧龙自然保护区，再北上松潘大草原到黄龙寺、九寨沟、平武王朗，再回成都，有名的风景名胜应接不暇。
大熊猫到农家做客 高华康 摄
熊猫的呼唤
如前所述，在宝兴捕捉的大熊猫多达110多只。这对熊猫家族的兴衰影响是长远的，如汶川县草坡乡自20世纪30年代在那里猎捕40多只，虽经过了40多年，当我们1974年去调查时尚未恢复。这是因为大熊猫在野外要6.5岁或7.5岁才开始繁殖，每胎一般只产一只幼弱的幼崽，平均重约100克，只有母亲体重的九百分之一，需要母亲抚育两年才离开。幼崽降生于秋季，要度过漫长的冬季，是十分困难的。这时死亡率高，它还不能走动，也容易受到天敌的杀害而被猎食。故实际存活的平均两胎才1只。如因幼崽在半岁前夭折，第二年春天无抚育任务，又会繁殖，故它们一般是在三年内怀两胎存活一只。大熊猫平均寿命只有12岁到13岁。因此，一只雌性熊猫一生中留下的后代只有2至3只，其繁殖能力之低。
1985年至1988年，四川省林业厅和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组织了一个联合调查队，调查宝兴的熊猫，用密度参数计算的为75±16只，内业综合统计全县仅有75只。虽然1998年冬季我们在宝兴蜂桶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做样方统计，认为80年代的调查，由于方法上的问题，统计数字偏低。
大熊猫原本有随季节迁移的习性，可怜的熊猫，每当严酷而漫长的冬季，一些老弱病残的，年年冬季到低山河谷，由于食物匮缺，疲倦不堪，以至早春寒潮袭击，很多最后一次饮水就死于河旁。一些强健者则饥不择食，什么都吃。如盐井乡（今蜂桶寨乡）快乐沟发现大熊猫捕食一只活体小羔羊；挡巴沟发现食一只死黄牛；硗碛乡大石包发现大熊猫入猪舍吃饲料和进入工棚偷食玉米馍。大熊猫吃猪骨、木炭，把铁锅铁器咬碎，甚至进入住家饱食之后，搬走锄头、粪桶等农具当玩具。
1981年4月5日，在盐井乡，一只大熊猫进入了王全安的家。它悄无声息地把铝锅咬烂，将锅盖拖走。甚至还将他家的一盘手推磨的上扇石磨拽走，从此杳无音讯。有仁慈与爱心的王全安一家，不仅未因大熊猫毁坏了家什而恼怒，还特地在厨房的土灶上方墙壁上，钉了一个铁钉，挂上一个竹筐，并在筐内放置些猪肉与猪骨，供大熊猫食用。为了引诱大熊猫，王全安在那一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他家宅附近堆上猪骨，用火熏烤，骨头散发着浓浓的油香气，大熊猫便悠然而来。一连数日，那只大熊猫每晚都循着老路，走进厨房，爬上土灶，伸出前爪，把竹筐里的肉与骨取出来食用。尽管主人王全安在家，它也无所畏惧。看见它那憨美的形象，王全安给它取名“乐乐”。
就这样，“乐乐”在王全安家足足逗留做客达10天之久。后来，当保护区的高华康到王全安家时，举起相机，拍下了它伸着前爪抓食竹筐中的美食的珍贵照片。这天晚上，它在王全安家待了整整10个小时，直到次日黎明才离去。
如果人们都像王全安那样善良，那样呵护大熊猫，“乐乐”的家族一定会过得恬静安乐。与我们同居于一个地球上，我们有什么权利去侵犯它们的乐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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