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九零后的粮食记忆 范墩子

农业科技报 2022-02-28 08:48 大字

?范墩子,青年作家,1992年生于陕西永寿。陕西省文艺百优人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抒情时代》,短篇小说集《虎面》《我从未见过麻雀》等多部。曾获华东六省文艺图书奖,首届陕西青年文学奖,第十六届《滇池》文学奖,第二、三届长安散文奖一等奖等。中国作家协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

我是一个从偏远乡村走出来的年轻人,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父亲在乾县城里卖西瓜,家境一直不怎么富裕,看见别的孩子买零食吃,总会投去羡慕的眼神。并不是家人不给我买,而是我明白这钱父母挣得并不容易,他们平日省吃俭用,逢年过节也极少给自己买新衣服穿,都想着省出来留给我和姐姐上学用。可即便是家中经济最紧张的时候,我也极少挨过饿,为吃的问题而发愁。

印象最深的是母亲对我的责备。我小时候性格顽劣,总是在外头闯祸,回到家里,不免要挨上父母的一顿臭骂。这个时候,若是正围桌吃饭,为了对抗父母对我的责骂,我便会有意将碗里的饭往地上洒,将手里的馍掰上些许丢在地上,母亲就责骂得更严厉了,甚至还要拧我的耳朵。她说我是生活在幸福的年代了,要是把我放在曾经那个人人挨饿的年代,非饿死不可。她将我丢在地上的馍花重新捡起来,吹吹上头的土又吃掉了,吃不成的就喂了猫。

记得还有一年,家人都在果园里摘苹果花,我一人在家里看电视,快到晌午时,还不见他们回来,饥饿难耐,便在厨房里找吃的。这时我发现馍盆里的馍都长出了一些很小的“斑点”,我还以为这是馍“中毒”了,便将一盆的馍都倒在了院子里的空地上,倒完后,还踢了几脚,想着总算是为家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免得他们吃了后“中毒”,然后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等他们回来表扬我。

母亲从果园里回来后,见院子里满是白花花的馍,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将前因后果详细地给她讲述了一遍,然后满脸渴望地看向她,期望能够得到她的表扬,或者奖励我一点什么东西。却不想母亲走过来就踢了我几脚,并站在院落里大声骂起我来。姐姐站在旁边,捂着肚子笑起来,也被母亲骂了几句。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打我,便找到父亲去告状,却不料也被父亲踢了几脚。

这件事,我后来想了几天都没有想明白。

那天中午,母亲将我倒在院子里的馍全捡了回来,并将馍上的绿色斑点全部抠掉,然后将馍切成块油炸了。我吃了许多,那个香味儿我现在还能记起。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这件事还常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将馍倒在院子里的那年,我尚小,不懂得粮食的珍贵。后来大了些,年年跟着父母一起种麦、收麦,尤其是暴雨来临前抢收的场景,惊心动魄,历历在目,难以忘记。不仅如此,我还和村里的少年一起到处去捡麦穗,我们总是争着抢着,比赛看谁收获多,这些快乐而又心酸的记忆都随着远方的风一起远去了。

懂事后,我就再也没有浪费过粮食了,甚至看到周围人浪费粮食时,我还要忍不住说上几句。父母用他们一辈子的经验教会了我一个道理: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行为,更是遭罪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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