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川的路 铜川城记之三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一个叫杜甫的诗人逃亡,两度经过古同官。当时,他的心情是灰暗的,脚下也崎岖不平,“我经华原来,不复见平陆。北上唯土山,连山走穷谷。”他的目的地是陕北,而由关中进入那片苍苍莽莽的黄土高坡,供他行走的只有这一条路。于是,在古同官附近一个叫玉华宫的地方,面对残垣断壁,他不无苍凉地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溪回松风长,苍鼠窜古瓦。不知何王殿,遗构绝壁下。阴房鬼火青,坏道哀湍泻。万籁真笙竽,秋色正潇洒。美人为黄土,况乃粉黛假。当时侍金舆,故物独石马。忧来藉草坐,浩歌泪盈把。冉冉征途间,谁是长年者?
抚着脚上磨出的血泡,他当然知道,有更好的路可以选择。一百多年前,唐太宗李世民和高宗李治到玉华宫来,出关中平原进耀县,然后上石柱原翻文王山,到瑶曲,直抵目的地,仪仗开道,一路顺畅,八面威风。他也知道,在不远处的山岭上,有一条秦时的坦荡大道,是秦始皇命大将蒙恬率30万大军和数十万民夫修建而成的一条战备“高速公路”。司马迁老先生说:“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也就是从云阳北部的林光宫北门始,沿子午岭北行,经旬邑、富县、榆林、内蒙古伊金霍洛旗、达拉特旗等地至包头。这条路长达700余公里,是当时关中至陕北到蒙古大漠最近的道路。
那条秦始皇修的路,为打仗所用,军事工程,普通百姓根本不敢沾边。一千年过去了,早已几度城头变幻大王旗,那条路也湮没在荒草中,但虎倒势不倒,车辚辚,马萧萧,旌旗蔽日,刀闪寒光,想想仍然令人生畏。
当然,他不会想到,六七百年后,明代的皇帝朱元璋在他走过的这个地方设了漆水驿;一千年后,清代的光绪皇帝依漆水沿山谷修建了耀州至同官的行车驿马大道。他更不会想到,这个他冷冰冰的称之为“县古槐根出,官清马骨高”的山区小县,公元1935年,也就是距离他死后的1200年后,有了两条真正意义上的路。正是因为有了路,这座小城一跃成为一座吸纳东西南北风的地域中心城市。
一条路叫咸榆公路,铜川境内由耀县孝义坊进入,经黄堡,同官县城、金锁关、淌泥河穿宜君北上。1931年开修,1935年通车,宽处六米,窄处3米半。用今天的眼光看,这条路简直不叫路,现在的村道都比它强。但当时汽车极少,最多走走马车、独轮车,比起乡间的崎岖山路,它就是一次天翻地覆的路的革命。
最重要的是,它拒绝羁绊,通向远方。以后的七八十年间,这条路不断拓宽改造,先石子后柏油再水泥,且不断延伸。如今,它大名210国道,北起内蒙古包头,经陕西、四川、重庆、贵州,南至广西南宁,全程三千多公里。
另一条路叫咸铜铁路,直接连接横贯中国南北的交通大动脉陇海铁路。
铜川的地下有煤,煤是现代工业的食粮,煤要外运,得有运输通道,于是,陇海铁路管理局和陕西省政府合资修筑了这条对于铜川乃至渭北地区都极具政治、经济、文化意义的铁路。咸铜铁路全长135公里,由咸阳车站东端出,沿渭河北岸东北行,走长陵、肖家村过深堑,贴泾河南岸西行过永乐店达三原向东,经独李村车站跨清河过大程到阎良后沿漆水河东岸上行经富平、庄里到耀县。然后穿黄堡达终点铜川车站(初叫矿场车站)。
两条路的开通,提升了铜川,促进了铜川的脱胎换骨,一个山区小县,脱颖而出,一举成为渭北地区最具活力的城市。它不断膨胀、扩张,呈现一派蒸蒸日上之象。不仅带动了周边地区农产品和小煤矿、石灰石等资源的有力开发,一批企业如水泥业、铁业、造纸业、机械制造业等也在本土生根开花。
它的逻辑关系应该是这样的:路的开发,把铜川推向了现代工业的舞台;铜川的崛起,有效地改善了渭北乃至陕西经济格局的分布。
一条210国道,一条咸铜铁路,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犹如两扇翅膀,让千年的铜川开始飞腾。铜川的意义,在时间的长河里,变得深邃而有质感。
于是,许多故事,变得意味深长,足可一品。
1939年,抗日战争烽火连天,当时的国民党政府把成吉思汗灵柩由内蒙迁移到甘肃省榆中县兴隆山(后至青海省湟中县塔尔寺。)成陵沿咸榆公路南下,途经延安,中共中央代表及延安各界百余单位,约1万余人,举行了盛大祭典。抵达西安途中,护送的人马曾在铜川留宿一晚,成吉思汗的陵寝,就安放在当时的铜川文庙如今的老一中校园内。
这件事的意义超越了迁移的本身,有政治需要,有民族感情,它的余韵,至今犹存。如果探索成陵迁移走过的道路,铜川自然会有绕不过的一笔。
1940年3月,时任中共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的周恩来在苏联治疗右臂骨伤后,乘苏派专机到达兰州,再乘车到西安北上,随行的有邓颖超、任弼时、陈宗英、蔡畅、陈郁、师哲等人。在从西安前去延安的路上,途经宜君哭泉淌泥河村时,因遇雨天,道路泥泞,车队无法前行,在淌泥河留宿一夜。
当时,周恩来一行雇用当地农民的牛拉汽车,由于用力太猛,牛被挣死,周恩来他们赔付了农民高于市价翻倍的钱,令农民们感动且感叹,共产党和国民党就是不一样。
《咸榆道中即景》是老革命家林伯渠先生于1941年10月,在由西安返回延安途中写下的诗作:北上咸榆道,坎坷殊未平。盘关微吏峻,渡水一舟横。垒筑山无色,丁抽路断行。人言又剿赤,这个昔犹今。而仅仅二十多年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词作者田汉路过铜川,写下这样的诗句:轻尘塞月过铜川,成就斑斑入管弦。难得晓来飘瑞雪,今年端的是丰年。
没有一字说路,但路在脚下。一个“过”字已说明一切,尽管路依旧坎坷不平,但已无人为的阻挠与障碍,田汉为新中国鼓与呼。
1972年,张铁民主政铜川时,210国道在铜川过境,市区通往矿医院川口段要绕一个大弯子至王家河拐出,张铁民力主取直打通。出进铜川只有一条路,新川至黄堡有矿山采石放炮,常常滞阻车辆,张铁民提出动议,在漆水河另一侧,又劈开一条道路。
咸铜铁路,南倚关中平原,北接陕北,人员往来,物资运输,曾是陕西省最重要的陆路通道之一。由于煤炭外运的发展需要,陆续修了三里洞、王家河、王石凹各矿井的专用线。以后又延伸乔新线至红土镇、金华山、鸭口、东坡等矿井。有人形容,铜川的铁路布局就像一把铁叉,咸铜铁路主线是柄,而通往铜川各矿的专用线是叉,柄扬叉翻,黑色的煤炭就源源不断汇集,喂养共和国的工业。
那是铜川铁路的黄金时代。客运货运,一天几十辆列车,宜古车站是编组站,调度命令通过大喇叭喊叫,二十四小时喧嚣不停;铜川火车站的广场,南来北往的旅客,各种口音交杂,蔚为大观。
铜川车站有几个老人,河南逃荒时到铜川走了半个月,后来回老家探亲,两天就到了。他们感慨万分,一位老人说,铁路让俺长了腿。
1970年代,陕北服役的新兵坐汽车到铜川转乘火车,许多人不约而同激动地流泪:可算见到火车了,可以去看大海了。
1969年下乡陕北的北京知青,一些人经常逗留铜川。一位北京知青的话最有代表性,他说,看到火车特别亲,觉得北京就在跟前。
路是腿,迈开来可以看大海,可以跨到北京,这是对路最真实最直接最具体的描述与感受。
岁月荏苒,不久,陕北有了铁路,直达西安,陕南的铁路,连通西北西南;后来者居上。
铜川的客运列车停运了,三来二去,铜川反倒成了陕西省唯一不通客运的城市。
也许,一篇城市的文章,这一段历史,只是个顿号。曾经坐着火车奔跑的铜川,不会也不应该被抛下。所幸,有了西延线。
西延线是国家《中长期铁路网规划》(2016年)中规划“八纵八横”高速铁路主通道包(银)海通道的重要组成部分,西延线铜川市境内长度82.449km,计划将设铜川站、铜川北站、宜君站三个站点。通车后,西安至铜川最快只需要15分钟。
如今,铜川的路越发通达起来。
1992年,三原至铜川一级公路通车,这条路是陕西省当时最长的一条高等级公路,全长66.35公里。三铜公路南接西安,北连延安,又被称为西延高速公路。
2012年,西安到铜川、黄陵的高速公路建成,它是西安至延安高速公路一段,全路是陕西省“2367”高速公路网三条南北纵向线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国家高速公路“7918”网包(头)茂(名)线(G65)陕西境的重要一段。
还有正在建设中的合凤高速公路。这条路全长335公里,起于陕晋交界处黄河西岸的合阳县百良镇境内,通过合阳县与山西临猗县孙吉镇之间的黄河大桥顺接菏宝高速公路山西段的垣孙高速公路,然后与京昆高速互交,这条路经澄城县、白水县、穿过铜川印台区进入咸阳市,终点接宝平高速柳林立交。
不可忽略的还有,几十年里,铜川还建设了密密麻麻的县路、村路,仿佛一条条血管,流淌的血液让这块土地充满了活力。
南北交错,四通八达,路的环绕中,让二十一世纪的铜川有了一个新的历史坐标。
今日,杜甫如果活着,他该写出什么样的诗篇呢?(刘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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