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非常赋 万载开边功 一代辞宗司马相如被“遗忘”的政治抱负

《凤求凰》

图据网络

汉武帝画像

公元前118年秋，一代辞宗、赋文大家司马相如在茂陵（今陕西兴平县）病危。消息传到京城长安，汉武帝刘彻大吃一惊，对大臣们说道：“司马相如病得很厉害，要立刻派人去把他所写的书全部取回来，如果不这样做，这些书以后就散失了……”

在常人的印象中，司马相如一生以“赋”知名，而在汉代，能写赋的人何止成百上千，为什么偏偏只有司马相如能享有如此声名，以致连日理万机、雄才大略的汉武帝都为之念念不忘？

数年后，伟大的历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中，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司马相如形象和他的数篇传世之作，让我们得以窥见这位一代辞宗的人生之路。原来, 隐藏在司马相如文名后面的，不仅有他与卓文君的爱情佳话，更有一个中国传统读书人的政治抱负。仅仅将司马相如看作一位文人是狭隘的，纵观他的一生，其念兹在兹的，还是以文入仕，实现自己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理想。

然而命运却偏偏给予了他太多的宠爱，让他在仕途之外，还收获了爱情佳话、驷马高车等故事。千百年来，人们津津乐道于这些故事，反而将他的另一面给遮蔽了。

琴挑文君 千古佳话“凤求凰”

要了解司马相如，还须先从这个流传了2000多年的爱情故事说起。“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暂惜分。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座上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杂雨云。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

这一首诗名叫《杜工部蜀中离席》，由晚唐诗人李商隐在唐宣宗大中六年（公元852年）春离开成都时所作。李商隐一向诗风朦胧，这一首诗却故意以模仿杜甫诗歌风格的方式，俊朗深情，明白如话，抒发了自己对成都依依不舍的留恋之情，最末一句“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更是令人拍案叫绝，当时便不胫而走，千百年来被人不断引用，成为了成都温柔富贵之乡生活方式的最佳写照。

关于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这一段爱情故事，被民间俗称为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琴挑卓文君。最早见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人物对话栩栩如生，故事情节生动曲折，既深情婉转又浪漫动人。当司马相如弹琴时，卓文君正藏在门后偷偷打量他。这一场景，司马迁描绘得引人入胜：“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

接下来的故事，自从《史记》一书描绘后，便天下皆知：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回到成都，发现司马相如家一贫如洗，于是回到临邛（今邛崃市）开了一个小店，文君卖酒，相如打杂。文君之父卓王孙不得不给予夫妻二人一大笔钱财，司马相如回到成都，就此过上了富裕闲适的日子。

2000多年来，对于“凤求凰”这个故事，赞美者有之，不以为然者有之，妒忌者有之。俱往矣，关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我们应该看到，其婚姻是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的，而相如抚琴、文君当垆的一幕幕场景，在历史的天空中，给人留下的则是温暖温情温馨的感受。

赋动汉武 忠言苦心有谁知

汉武帝刘彻幼小便聪明无比。3岁时，父亲汉景帝将他抱立在自己膝盖上，问他喜欢当天子吗？他回答说，此事由天不由儿，儿子只愿意每天住在宫廷之中，在陛下面前玩耍，让陛下开心。一番话说得汉景帝心花怒放。

16岁登基后，刘彻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首先从巩固皇权入手，将盐铁和铸币权收归中央，削弱王国势力，然后采纳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大规模选拨人才，接着开疆辟土，奠定了汉朝广袤的疆域，同时开辟丝绸之路，创立了汉武盛世的局面。

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对于人才是异常渴求的。因此，一个偶然的机会，当他读到司马相如的名篇《子虚赋》，顿时被其气象万千的想象力、飞扬恣肆的文采、富有洞见的哲理所征服，他以为自己读的是古人著作，于是不由得叹气道：“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

这时候，历史的偶然性呈现出了它惊人的奇迹。正在一旁伺候的太监杨得意听见了皇帝的自言自语，便回答道，这篇文章是我的家乡人司马相如所写。汉武帝大喜，立刻下令宣召司马相如进京。

这一番场景，依旧记载在司马迁的笔下。《子虚赋》乃是司马相如在梁孝王那里游历时所写。那时候，他刚刚辞去一个名叫“武骑常侍”的职位。这个职位是他花钱买来的，起初的想法是靠这个职位接近皇帝，然后用自己的文采打动皇帝，实现自己的一番抱负，然而汉景帝对于辞赋之类文章并不喜欢，留在这个职位上，年青的司马相如心里很不舒服。恰巧这时，景帝的弟弟梁孝王刘武来到京城，跟随他的有枚乘、邹阳等读书人，司马相如一见到这些人，立刻感觉遇到了知音，便辞去官职，跟随梁王在其封地今河南省永城市一带游历，写下了《子虚赋》。

太监杨得意的推荐让司马相如时来运转。相传，当他第一次离开成都进京求职，路过北门外一座名叫升仙桥的木桥时，曾留下一句千古名言：不乘高车驷马，不过汝下。这座桥后来便被人们改称为了驷马桥，桥名一直流传至今，是成都市一个著名的文化地标。

赋最早产生于战国末期，到了汉代，成了最流行的文体，西汉东汉的400多年间，文人学士们大多致力于这种文体的写作，在司马相如之前，著名文人贾谊便曾写下了《吊屈原赋》等著名篇章，引领了汉赋的潮流。

与贾谊等前期洋溢着楚辞色彩的“骚体赋”不同，赋发展到汉武帝时期，已经呈现出规模巨大、结构恢宏、气势磅礴，语汇华丽的特点，被后人称为“大赋”。作为汉代大赋的代表人物，司马相如的文章正代表了当时的文风。见到汉武帝后，司马相如说，《子虚赋》写的不过是诸侯之事，不值得看，请让我写一篇《天子游猎赋》。汉武帝大喜，立刻令人安排笔墨木简。在皇帝的注视下，司马相如以“洋洋万言倚马可待”的功夫，挥笔写就，立刻呈给了汉武帝。

这一篇《天子游猎赋》采取问答体方式，以“子虚”“乌有”“亡是公”三人的问与答，推演天子和诸侯的苑囿美盛之境，赋的最后一章将主旨归结到节俭上去，借以规劝皇帝节制奢靡之风。司马迁评价说，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要其归引之于节俭，此亦《诗》之风谏何异？将相如的文章与《诗经》里的篇章相提并论，表明司马迁清楚地看到了司马相如藏在华丽辞藻下的那一番忠言与苦心。

持节抚边 为国开疆功不朽

《天子游猎赋》那歌颂与劝谏并存的方式让汉武帝龙心大悦，立刻封司马相如为郎官。在长安担任郎官数年后，司马相如遇到了一件事，让他终于有机会实现了自己的抱负：为国开疆，安抚百姓。

那时候，汉武帝命令唐蒙由巴蜀出发，开通夜郎（今贵州境内）及其西面的僰中（今宜宾一带）。唐蒙征发巴、蜀二郡的官吏士卒上千人。在与边地少数民族的战争中，唐蒙不体恤百姓，并用战时法规杀了巴蜀的地方官，让巴蜀百姓大为震惊恐惧。因为司马相如来自蜀地，对于巴蜀一带情况极为熟悉，于是汉武帝派相如去责备唐蒙，要他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为并非皇上的本意。

那时候，围绕在巴蜀附近的还有被称为西南夷的邛、笮等部落，他们听说夜郎等与汉朝交往，得到了很多赏赐，便希望比照南夷待遇，请求汉朝委任他们以官职。汉武帝向司马相如询问此事，相如说，邛、笮等部落都离蜀很近，道路容易开通。秦朝时就已设置郡县，到汉朝时才废除。如今真要重新开通，设置为郡县，其价值超过南夷。

汉武帝大喜，任命相如为中郎将，令他作为钦差大臣，持节出使，抚边安民。凭着自己对巴蜀边地的了解，司马相如很快就平定了西南夷，汉朝的统治疆域得到了进一步扩展……

历史的风尘早已远去。纵观司马相如的一生，琴挑文君，赋动汉武，持节抚边，正可以用他文章中的“世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这句话来作为写照，那就是：千古非常赋，万载开边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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