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古河滩会
武功古河滩会场景（资料照片） 党小成 摄（B）（13）
阎晋
对于“古会”的记忆，是从遗忘之后的发现开始的。
每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都在记忆深处珍藏着一把去集镇上“跟会”的哨子。这把哨子，会时不时地在生命和时间的一个隐蔽角落，突然从心中吹响，无论你年岁如何增长，无论你身处何方。
从18岁离开乡村，我就再也没有“逛”过古会了，直到几年前在武功下乡采访，又与“古会”迎面相撞。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我就像一只在空中飞翔的鸟儿，搧动折腾了半天的翅膀，最后还是落在了同一棵老槐树的枝丫上。只不过这个古会，已不是我儿时记忆中那个地处北山之北、斜挂在泾河岸边我家乡常宁镇的“古会”了，而是处在关中大道，据说是中华“古会”之祖的武功河滩会。
“先有河滩会，后有武功县”，当地民俗专家说起这话时，信誓旦旦的。那是一个晴雪的日子，时光悠闲而缓慢。太阳远远地挂在东边的山梁上，像刚糊好的大红灯笼，照着漫川遍野的洁白，也照着热气腾腾的“古会”，羊肉汤、旗花面香飘几里，叫卖声不绝于耳，花衣彩衫，红男绿女，人声鼎沸……
一块“古会”的活化石，就这样不事张扬地镶嵌在古老的武功大地上，而且活得活色生香。
正如身处高楼常念小桥流水，夏日炎炎便思大雪纷飞。在商品愈来愈琳琅满目，现代人坐在家中，手机一点，便可坐等外卖送货上门的今天，我们更思念过去的那些旧时光。每到约定的日子，十里八乡的人们，呼朋唤友，从每一个沟岔、每一个川道汇集到小小的镇市上，互通有无，买吃买喝，看人看景，听货郎们南腔北调，也听秦腔艺人们高台唱教，真是一街浓得化不开的滋味。突然，就让人在天寒地冻中，眼热心跳起来。
从古长安出发，这里是西出关中的第一大隘口。从古漆水河顺流而下，这里是中华农耕始祖教民稼穑的母土之地。后稷教稼台下，忠烈苏武墓前，绵长漆水河右，每年农历11月7日始，历时15天，关中冬闲，庆祝丰收，纪念先祖，以物易物，交换种子、农具与剩余产品，冬储迎春，客商自20余省来，日聚民众十万余人，古会距今已四千年。
相传上古时期每年春季，后稷在教稼台前教农稼穑，授民以农耕技术。武功镇东河滩物资交流大会就是人们为纪念后稷而举行的古会，以感谢他教会了人们知时节、勤耕耘，并感谢他为当地带来的农业丰收。后逐年演变，发展成为今天的武功河滩会。这最初的贸易形式密码尤在，古风俨然，为北中国之旺市、望地。
河滩会地处丝绸之路起点咽喉，物自天南海北云集。大到农具家具棺木，日用百货，穿戴衣帽，小至南糖北货，针头线脑。木器、铁器、竹器、磁器，旱烟、水烟、小烟、纸烟，治痔疮、拔坏牙、挑痦子，当经纪、卖苦力、耍把戏，说书唱戏，小吃杂耍卖宝，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无不尽有，一些乡间久已消失的农具、用品只有这里才有，能找回忘却的记忆。一些城里流行的这里也有，数据线、自拍杆、充电宝……样样齐全。亲家相约给儿女置办婚嫁，夫妻相跟釆办年货，孝顺媳妇搀着公婆，孩子们在海盗船和碰碰车上玩得不亦乐乎……我该怎样记录这远古而来的人间烟火？
古之河滩会，实用功能第一，商与众，为卖与买，为储与藏。物资交流，商货云集，流布八方，曰“赶会”。今之河滩会，观赏功能趋强，货与人，自四海聚于古地，物质与文化碰撞交融，观遗存，觅风俗，找寻岁月印痕与记忆，曰“逛会”。这一赶一逛，像极了中国书法，古为之用，今为之赏，均已成非物质文化遗产，殊可存，殊可亲，殊可忆！
2018年，我国首设中国农民丰收节，日子定在秋分。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筹办《丰收诗会》，魏漫伦老师约我写主题诗，正是在这块土地上，一个初秋的黄昏，我写出了交卷之作：
大地丰收
——为第一个中国农民丰收节而作
我们用五彩向五谷致敬
我们用山川向河流歌唱
我们一次次面向太阳
向世界描述东方
站在中国的土地上
梦想和汗水，齐刷刷长成
黄皮肤的稻麦粟粱
风有多么柔软
大地就有多么安祥
这些金色的稻田和麦浪
这些挺拨的玉米和甘蔗
这些心怀甜蜜的苹果和香蕉
正饱满起一年年中国好时光
额头洒下多少汗水
心头就涌动多少阳光
黄土地、黑土地、红土地
山林、绿野和海洋
都在雕刻每一个劳动的力量
泾渭河谷，那个叫后稷的青年
左手的种子右手的石锄
五千年了，依然耕作不辍
脚踩沃壤和水系
头顶云朵和昏晓
指点星斗，勘划节气
教民稼穑在于民心
树艺五谷在于民意
正如一朵棉花给予的温暖
可以穿越千年
只有大地的儿子，才配叫农民
二月二，龙抬头。九月九，桂花酒
天坛敬天，地坛敬地
天地之间，我们只敬丰收
我们只敬
这与土地相依为命的父老兄长（B）（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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