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副刊 那年那月难忘『南郊』 秦健

华商报 2020-01-15 02:18 大字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开始了在兴平南郊中学学习的生涯。南郊中学,顾名思义,位于兴平南郊,学校坐南向北,西宝中线从校门口东西横贯。

学校距离老家30里地。于是,我和大部分同学一样,过起了周末往返的寄宿生活。为此,家中专门添置了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开学际,早早地将家中带来的玉米糁子上缴灶上,兑换成一沓饭票。印象深刻的是到了饭点,铃声一响,早已饥肠辘辘的男同学们,一把抓起课桌内的搪瓷碗,从教室后门冲出,旋即一路狂奔,然后就是你推我搡地排队。当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接过大师傅用长柄大勺缓缓倒进碗的热气飘香的稀饭后,灶房外的空地就成了天然的饭场。同学们三五成群,圪蹴于地上,围成一个个小圈子,然后从口袋掏出从家中带来的一瓶瓶腌咸菜置于面前地上,把家中烙的厚薄不一、色泽斑驳的锅盔掰开,就着咸菜喝着稀饭,一个个竟也吃得津津有味,最后端碗抻脖子地吸溜着,一双筷子拨拉着碗底叮当响。

记得咸菜也有优劣。兴平本地种植辣椒大蒜,因此不外乎都是腌青椒、腌蒜薹。吃用时,从腌菜坛取出,须几经冲洗,再切碎、调拌,入瓶封口。家境好点的,当妈的肯定要多放些辣椒油,否则只能干咸菜调点儿醋带走了。文理分科后,田党院、张晓锋、吴恒鸽和我经常一伙儿。清楚记得,前两天“报销”最快的就是党院的油辣榨菜丝,因为油又红又汪,早已让我们几个垂涎欲滴。那时,宿舍是砖堆木板大通铺,被褥一床挨着一床,晚上铺开白天叠起,锅盔或馍馍都是用布袋挂在床头的半墙上,既防床下肆无忌惮的老鼠也相对卫生些。但也有第二天发现锅盔或白馍馍少了的。被同学偶尔偷吃不是个事儿,遇到潮湿闷热的季节才是最麻烦的。尽管锅盔相对干燥,但等到一周过半时,锅盔表面已经返潮霉变,甚至长出浅绿色绒毛。记得有一次,带的锅盔断面出现了丝丝绿毛,因为不舍得扔掉,简单擦拭后就泡水食用了,结果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其实,最苦的日子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有一年雨涝导致小麦发芽,经济拮据以致捉襟见肘。考虑到家中已自顾不暇,为了不辍学只有自己想办法。寒暑假期间,要么骑车驮上两袋辣椒或者大蒜,同村中壮年男性村民前往西安走街串巷叫卖,要么去村中的砖厂打工。砖厂里,用平板车拉生产线上切割下来的生砖坯,转到空场堆砌码好,一趟9分钱。那些外来打工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守在切割机两边,负责将流水线上切割好的泥坯用竹板接住,并稳稳而快速地滑向板车,板车装满迅速拉走,下一辆板车急忙跟进……因为板车无绊绳,全凭双手抻拉着一路小跑。那些日子,饭量大得惊人,一大碗稀饭带俩四两的杠子馍,一个假期下来胳膊儿都粗壮了一圈。

南郊中学三载,到后来复读前往咸阳市新成立的实验中学,再进育才中学,可谓一路坎坷,但是有幸遇到王明理、韩振之这样的导师,更有王新报、袁亚社、曹芳玲、康亚峰及分班后的田党院、张晓锋、吴恒鸽和后来在咸阳的朱哲丽、薛洁英及省银行学校的刘俊辉等等这样无私的同学挚友,始终从精神上鼓励我,物质上资助我。提前工作的好友也是兄长田党院,每月从200元工资中取出20元,甚至将仅穿一次的西装给我,始终如一地扶持着我后来的学业。当然,还有那些血浓于水的至亲,一直默默无言地付出。忘不了,在实验中学那年,因为无钱交50元的高考费,我用一张未到期的国库券从韩老师处借到钱;忘不了,高考前一月,自己“弹尽粮绝”且无任何后援,因为营养不良身体失恙而彻底考砸;忘不了,为解决在育才中学复习的后顾之忧,我骑车从乾县舅舅家驮回一口袋麦子,回村磨成面,再带到咸阳,全部交给学校附近一家面皮店;忘不了,决意只上省银行学校后,跑遍亲戚才借够的学费上缴后自己已身无分文,好在领取了补助金后学校破例同意,我可以在宿舍悄悄做饭;忘不了,因为无生活费,我硬着头皮给远在甘肃天水工作的表姐写信,这也是我在银行学校唯一一次收到的汇款单。忘不了,从姐姐婆家带走的一箱箱干挂面和姐姐偷偷攒下的少许零钱……回首过往,年少时的苦难也是一种“财富”,只有经历过苦难和生活的磨砺,才会更获知人生的真谛,更知悉人世的冷暖,从而也更懂得感恩,学会了珍惜,珍惜生命中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谈了生活谈学习。高一时,班主任是王明理老师,王老师身材伟岸,脸大发稀,行走习惯叼着根香烟,远看颇似影视中的陈毅元帅。王老师代语文课,声音洪亮如钟,幽默风趣,谈到青年追时髦,黑板上他一笔画出脚蹬长靴长发飘逸的美女郎。元旦活动,他板书“元旦快乐”空心大字一气呵成,不见同学们报节目,感慨道:“在商洛中学时,提起搞活动,城里学生那真是踊跃,琴棋书画舞蹈样样都能来几哈(下),就是学习不行。现在咱们班上几乎都来自农村,搞活动竟然没人报名,但一谈到学习那根本不用我说。”惹得同学们一片笑声。晚自习,王老师每晚必到。偶尔停电,其他班级同学都自由了,王老师却从商店买回来蜡烛,晚自习照常无误。记得王老师让亚社、芳玲和我办校内的班级板报,几次邀请我们去后院家中。茶余饭后,王老师兴之所至,竟也抚琴击弦,雅韵相伴。高二文理分科后,王老师荣升为副校长,自然就联系少了。

高二暑假,我突然心血来潮,在城里跟班学素描画水粉,一是从小喜欢,二是美术专业高考免考数学。于是,每周的数学课成了我的写生课。记得10月的一个晚上,我正在教室外的台阶上看书,王老师带队来查晚自习,他让其他人进了教室,却俯身近前,问我:“听说你要学美术专业?”我喏喏承认。“你明天来我家,一块聊聊。”第二天,王老师语重心长:“中国的画家多如牛毛,你见过又有几人成名成家?那简直是凤毛麟角啊!许多人生前穷困潦倒,死后多年才慢慢成名!再说,那也是个烧钱的行业,你觉得经济上能承受得了吗?!”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王老师继续说,“你又不是学习不好啊!等以后参加工作,也可以将画画作为业余爱好,丰富自己的生活嘛。”从此,我再不敢学习上有丝毫懈怠。后来我也思索:所谓导师,那就是能给予你忠告,让你在人生道路上少走弯路;给予你新知,使你思想更有高度和境界;给予不同的声音,使你的思考更加深入与完善……人生的导师,除了父母、师长、同学和朋友,也有单位的同事甚或领导。在以后的岁月中,无论时空如何变化,因为师恩难忘,我和王老师始终保持着联系。

当然,这高中生涯一路陪伴的,还有讲课从不用翻书的韩振之老师,带我们骑车渭河滩赏桃花的薛护宪老师,英语教学顶呱呱的晁松基老师,似高音喇叭的南锋超老师等等。高中生涯,难忘“南郊”。弹指之间,卅载春秋,当年的各位恩师和同窗,如今的你们可否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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