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地
□李俊辉
菜地不大,只有二分,位于苹果园的顶头;苹果园也不大,不足三亩,位于村子西边,紧挨着关中环线。
六十岁之前,父亲的心思主要在果园,那片澳洲青苹被他嫁接成红富士以后,果园便成了他的第五个孩子。
父亲是在浇地时突然感觉胸闷气短,伴随着剧烈的心绞痛,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滚。母亲吓坏了,挨个给儿女打电话。到医院后,医生诊断为冠心病,并伴有严重心律不齐。父亲这时候才说,胸闷气短心绞痛已经两三年了,只是每次发作时间短,“箍不住人”,况且依旧老碗吃黏面,下地能干活,所以他认为没啥大碍。正是这样的想法,让父亲在儿女跟前隐瞒了他的病情,只是他没有想到,将小病养成了大病。
在咸阳的专科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出院时体内多了一个心脏起搏器和两个支架,医生再三叮嘱:不能干重活了。父亲情绪低落,丝毫没有康复出院的喜悦。我从父亲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心思——他是担心自己不能下地干活,无法经管他的果园。我心里清楚,父亲对土地的情感,是我无法用语言能表述清楚的。
果然,那年出院回家,屁股还没坐稳,父亲又站起来,背搭着手,急匆匆去看他的果园。我跟在后面说:“果园的活咱雇人干,以后您就在地头种点菜吧,给我们兄妹几个把菜供上。”我分明看到,父亲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从那以后,我家原有的菜地面积从半分扩大到二分,菜的品种也多了几倍。作为村里数一数二的农活“把式”,种菜一点难不住父亲,什么季节种什么菜,父亲门清。
秋季下蒜,来年春天吃蒜苗,夏天吃蒜薹,最后留一部分吃大蒜;开春撒一把菠菜种子,几家人变着花样也吃不完,于是,早饭就凉拌菠菜,吃面条下把菠菜,挤菠菜汁拌面,压面,晾干,可以吃好几个月。每年春天,父亲盯着菜地里那一小块韭菜说:“正月韭,佛开口。”可惜关中的正月,韭菜还没露出头。到了三四月,每个周末回家,还没进院子,就能闻到韭菜盒子的香味。夏天的菜地最为丰富,西红柿、豇豆、茄子、黄瓜、丝瓜、西葫芦、苦瓜、架豆王……应有尽有。初秋时节,线辣子长到筷子长。陕西八大怪当中有“辣子一道菜”之说,其实多半是指关中人。父亲就爱吃线辣子,切环,用豆酱炒,这是高级的吃法;简单一点的,一盐二醋三辣子,往切成环状的绿辣子里,泼一勺滚烫的菜油,一道油泼绿辣子就成了,夹蒸馍、夹锅盔,都带劲。
父亲每年栽的两行线辣子是吃不完的。深秋,吃不完的线辣子变成了红辣子,父亲把辣子摘回家,母亲用细线绳子拴起来,一串一串,挂在屋檐下晾晒。一家人全年的油泼辣子够吃了,时常还会给亲戚朋友送点碾好的辣子面。
除了辣子,秋天的菜地还有大葱、冬瓜、南瓜、大白菜、红薯、土豆、白萝卜。一年四季,父亲都在侍弄他的小菜地。给黄瓜、西红柿、豇豆支架;给每株菜施肥、捉虫。干活累了,父亲会坐在地头的杏树下,一手端着茶壶,一手用草帽扇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小菜地,犹如油画大师深情地望着即将完工的巨型画作。父亲的菜地不打农药,防虫的最好办法就是撒草木灰;也不施用化肥,用的都是提前腐熟好的农家肥。如今不养牲口了,农家肥量少,父亲从二妹家的油坊拉油渣回来上菜。
每逢周末回家,车的后备厢里都会装满父母摘好、拾掇干净的菜。表叔赶集从地头路过,经常被父亲拦住摩托车,拔几个萝卜或大白菜;舅舅到家里来,也常会拎着几样菜回去。除了亲戚朋友分享,父亲的菜地还常遭贼光顾。贼偷菜挑最好的,菜地里一片狼藉。母亲气急了,有几次想骂街,都被父亲拦住。谁偷菜其实父亲心里很清楚,只是不说而已。他劝慰母亲:“偷让偷吧,你就当没看见——他再偷,还能有咱吃得菜多?!”
病愈出院到现在,七八年过去了,父亲的冠心病再没复发,他经常哼着秦腔,忙碌在小菜地里,开心、自在,成就感十足。
上周末老屋,吃罢饭,坐在门道与父亲闲聊,他一边剥葱,一边对我说:“你们买房、买车,大没钱给你们添,只能趁我还干得动,种点菜,每个周末都盼着你们回来……”
父亲还没说完,我将头转到一旁,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
作者单位:农业科技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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