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仰望中奔跑
年春，我有幸细读了本土作家魏远垠的作品集《筑巢记》。从《筑巢记》中，我们看到远垠写生活的花红叶绿，写命运的抗争与不屈，写一碗米汤，一篇铅字文章，一个女孩的微笑，写国伟、洪林、忠春这些同事、朋友去世的痛彻肺腑……远垠一如文人们的好心肠，在悲天悯人里凸显自己的爱恨情仇。只是这种情怀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渐行渐远、弥足珍贵！远垠也是质朴的，咸阳女子一回眸一热情，就长成了“一朵鲜艳的桃花”；素昧平生，送来报刊和稿费的乡邮员，立刻成了笔下的英雄；山中篾匠殷正财、被批斗的初中老师何侠民、书摊小姑娘、过年的春联、外婆的草鞋、一只会观天测地“多么有头脑、多么善解人意的鸡”都成了一段故事在心中吟唱……在《筑巢记》百篇作品的“凡人小记”“山川风物”“苦乐年华”等章节里，远垠以宽阔的视野、朴素的情感、真挚的向往、简约的笔触写出了他和他的悲欢交集的乡村生活。远垠自年参加工作，一直在乡镇摸爬滚打。工作的繁琐、艰辛、无奈、悲催，不仅没有摧毁他的热爱，反而熔铸了他的文字与坚韧，那已发表的多篇作品，大都简约、鲜明，记载了他几十年的喜怒哀乐与阅读履历，带有忙里偷闲写作特征，但当结集出版时，这些作品就足以惊心动魄、令人感叹了！
然而，写人生苦难及其引发的沉思则是远垠表现的最有深度的主题。余秀华《我养的狗，叫小巫》是这样写苦难：我一声不吭地吃饭/喊小巫、小巫 把一些肉块丢给它/它摇着尾巴，快乐地叫着//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对于一个不怕痛的人，他无能为力//我们走到了外婆屋后/才想起，她已经死去多年……远垠呢？在《童年的伤痛》里，还不足岁、三年级小学生的他遵命用“忍饥挨饿”造句——每天下午放学，我都是忍饥挨饿地走回去。于是他“对社会主义不满”“给新中国抹黑”、小小年纪的他，陡然成了反面教材！在这里，余秀华的“我”与名叫小巫的狗命运多舛，当“我”的头在被往墙上猛磕时、小巫只能摇着尾巴乞求而无以诉说，能够给“我”温情的只能是外婆，但到了屋后才想起，外婆早已不在人世……巨大的世界里，“我”与小巫无以存身、只可相依为命。但小小的远垠就连小巫也不曾有，他的遭遇和命运，带给今天的我们又是怎样的思辨考量？在这里，我有着几近同样的遭遇：岁的我、正在安师附小三年级读书，只因在少先队大队部模仿了影片《在烈火中永生》台词，回答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中美合作所”。这事由一和我竞争少先队大队委员的女生告发，大队辅导员王老师立马在学校大会点名批评我，班长被撤职，成了专管扫地的劳动委员，就这，还是班主任胡承英老师力争保护的结果……反思“文革”，是任何一个作家的良知，及其永恒的主题，远垠为我们开辟了一页回溯与审视社会历史的窗口，伸延我们回忆的目光和思想的考量。诗人张二棍的《穿墙术》这样写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孩子/摁着自己的头，往墙上磕/我见过。在县医院/咚咚咚/他母亲说，让他磕吧/似乎墙疼了/他就不疼了/似乎疼痛，可以穿墙而过//我不知道他脑袋里装着/什么病。也不知道一面墙/吸纳了多少苦痛/才变得如此苍白。”童年的我们，在那个并不曾走远的时代里，也曾那样无助绝望，几多煎熬几多悲怆哩！可曾真有那么一堵墙，可以转移、吸纳、包容那么多的苦痛与灾难？
如果说像《童年的伤痛》这样的篇什在远垠作品里被我看好的话，那么更令人震撼的则是他收录在这本书里的长篇纪实散文《筑巢记》。前些年我在主持一本名曰《旅途》的杂志时，编辑部主任李春芝告知收到一篇来稿，分量很重，这就是《筑巢记》。很快，编辑们和我达成共识全文刊发。春芝还组织了本土作家“四人谈”，作为主题策划，而这一《筑巢记》主题策划和铁道兵襄渝线建设、罗春明烈士事迹、《当代文艺思潮》停刊始末及其邹服生先生的教师集训会、居民下放、新安中学冤案等春芝组织的系列策划一样，都在本埠阅读界获得热烈反响，并波及域外。《筑巢记》语言风趣幽默、极具乡土文化特色，场景现实生动、故事一波三折。《筑巢记》刊发后在市内外产生强烈反响。在一个乡镇公务员建房的经历及其表述中，不少作家和读者给编辑部发来读后感，评说是“苍凉的暖巢”，质疑“幸福和尊严，距离我们还有多远？”经过5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对接这么沉重又这么尖锐的询问时，远垠再一次把失败与困惑、灾难、幻灭横亘在我们面前，使我们不得不和他一样忧心忡忡、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乃至于获取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权益时的虎口脱险般的庆幸……这又是一如带灯一样的几多苦涩、几多寒凉！作家和作品的责任在于唤起良知、砥砺心志、担当责任、构建和谐。这是远垠写作、出版的初衷，也是我们每一个文学中人的自觉意识。《筑巢记》无疑达到远垠创作中前所未有的高度，不仅是这部作品集的压轴之作，我还认为它当是安康新时期文学收获的重要成果之一。
年1月6日，远垠拿来书稿，文友们相聚顾氏民居评头论足……看着这个印堂发亮的中年汉子，看着他沿着发表的多篇文章铺展的台阶高高低低地跑过来，我油然而生敬意——从年到现在年里，他一直在仰望中奔跑，那么多的屈辱、不幸、挫败、困苦，都轻轻撂掷一旁，他就这样自顾自地跑着！
（作者系著名诗人、中国作协会员）
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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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咸阳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