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人不识君
秦琼祠
本版照片均由新时报记者黄中明 摄
□白峰
济南人中,能做到“天下无人不识君”的,当属秦琼秦叔宝。这位门神,千百年来,在每年最重要的节日里,被请进千门万户,如若符节,不舍昼夜。
猛将秦琼
人们对不同地域的群体性格,有一些普遍的认识或者说是“偏见”,说到山东人,多认为山东人义气、仗义、有担当,这类好名声大多可能来自于秦琼。
唐代初年,是个价值观重塑的时代。汉代的重传统、遵礼法,至汉末已不能维持,三国时的曹操看透了道统的虚伪,径直走向了反面。曹操生逢乱世,却不料只是个乱世的开始。迄自东汉末年公元184年的黄巾之乱,到公元599年隋炀帝再次统一中国,其间经历了四百余年的大动荡,杂以民族融合、大规模的移民、佛教的传入等等新的因素,到唐初,在重整社会秩序的同时,价值体系也亟待重建。
秦琼是历史上的一个真实人物,但是有关他的文学作品、戏剧、传说如此之多,如果不是专业治史的人士,已经很难判断哪是真实的秦琼,哪是人们心目中的秦琼了。其实以今日看来,即便是故事里的秦琼,表达的却是人们心中的价值观,也同样是另一种真实。秦琼故事在秦腔传统戏、京剧、民间说唱艺术中皆有体现。其中《秦琼卖马》是谭派的经典剧目、谭鑫培代表作。傅泰臣是济南老一代评书名家,他的拿手曲目是《秦琼下海州》,后来晚一辈的刘延广先生也出演过《秦琼下海州》,当系来自傅泰臣一系。
济南的五龙潭公园,据称曾为秦琼府,包括《隋唐演义》里的“贾家楼聚义”也发生在这附近。据说,济南老城西门外篦子巷北口“玉美斋”食品店旧址即贾家楼,秦琼曾与徐茂公(即李世勣)、程咬金、罗成等人在历城西关贾家楼,结拜为江湖“三十六友”,其中许多人后来成为唐王朝的开国名将。篦子巷上世纪后期仍在,但已面目全非。
《旧唐书·秦琼传》里说“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辄命叔宝往取。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人马辟易”。确系猛将。
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秦琼因病去世,其自谓:自幼戎马转战,身经大战二百余次,光流的血也足足有几十斗之多,元气大伤。
秦琼死后,太宗赠徐州都督,改封胡国公,并陪葬昭陵。《旧唐书》记载“太宗特令所司就其茔内立石人石马,以旌战阵之功焉”。秦琼墓前的石羊、石人、石马等文物现收藏于陕西省礼泉县昭陵博物馆内。
秦琼的画像也上了表彰大功臣的凌烟阁,但居最后一位,而且他的爵位也非世袭爵位。而程咬金所赐爵位却是世代可以世袭的。其原因史书上找不到,现代学者和民俗学家推测,可能和“玄武门之变”中秦琼的消极态度有关。
在发生于唐高祖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公元626年7月2日)的这场事变中,李世民亲手射死了哥哥李建成,尉迟敬德射死了李元吉。随后,李世民逼迫唐高祖李渊立自己为新任皇太子,并继承皇帝位,是为唐太宗,年号贞观。
《新唐书》中,秦琼和玄武门之变唯一的记载只有一句话,是说玄武门之变后,秦琼被赏赐了封邑七百户。尉迟敬德在事变之后得到的封邑是一千三百户。比较有名的张公谨、侯君集所得到的封邑是一千户,都比秦琼多得多。
秦琼是与尉迟敬德齐名的武将,政变杀人较之战场拼杀要容易得多。但从封邑的差异看,只能说,秦琼在这场事变中功劳不大。很有可能是秦琼不愿意参与到这场为夺帝位的骨肉相争当中,态度比较消极。
忠义难全
自玄武门事变后,秦琼逐渐淡出政治的舞台,再也没有领兵作战。直到贞观十二年去世,史书中鲜有他的记载。他受封翼国公,还是李渊在位的时候封的,胡国公则是其死后太宗李世民追封的,但子孙不能袭爵,应该算是个荣誉称号。《新唐书》所记参加玄武门事变的主将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但《旧唐书》中说秦琼那天确实随从秦王到了玄武门。
新旧唐书各有优长,但史家一般公认,《旧唐书》其前半“全用实录、国史旧本”,应该说比较可靠。《旧唐书》修成后的第二年,即946年,北方契丹即对后晋大举进攻,造成了开封及河南州县数百里内杳无人烟的惨状,史籍遭劫自也难免。《旧唐书》的作者去唐不远,有条件接触到大量的唐代原始史料,所以能在短短的四年多时间里修成这样一部二百卷的大书。
魏征本是李建成的谋士,以直言而见称,他曾评价秦琼,说他是一个良臣,但却不是忠臣。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秦琼投李唐时,投的是李渊。这和尉迟恭是不一样的,尉迟恭曾是李渊的劲敌,和李渊对阵,为秦叔宝所擒,李渊欲杀尉迟,李世民苦苦求情,收服了尉迟恭,所以尉迟恭对李世民感恩戴德,有如家将。
秦琼武力过人,但是让他对李渊的几个儿子,帮助其中之一残杀自家亲兄弟,似乎他是做不来的。在秦琼的故事里,“为朋友两肋插刀”非常典型地体现了他的价值观念,故事讲的是他发迹之前的事,那时候他还是历城县的捕快班头,大约相当于“刑警队长”吧,县令责成他捉拿乱贼,其中就包括他贾家楼聚义的弟兄,秦琼身处两难之中,拿了弟兄则不义,放走乱贼则不忠,两难之下,最终,秦琼放走了弟兄。秦琼因老母尚在,也不肯随弟兄就此跑路,将短刀扎于自己肋间,自缚回县衙自首。以如此的方式,不负义,亦不负担当。
这种两难选择,我们在文学作品中关云长的身上也曾经见过,就是华容道义释曹操,情节虽出自虚构,但安排在关羽身上却也合情合理。所谓忠,忠的究竟是什么?这是个问题。一到乱世,问题就凸显了出来。关羽是不是真的曾为此困扰过我们不确知,但秦叔宝在玄武门那一刻可能真实地面临过。秦琼的选择显然都超出了功利的考虑。据史载,李建成、李元吉的子孙皆被杀,包括李建成未成年的孙子。
秦琼是个明人不做暗事的人,行事磊落。瓦岗败亡后秦琼转投王世充,因见王世充为人奸诈,难以认同,与程咬金等人一起投奔李唐。但秦琼辞王世充是当面辞去的,并非偷跑,只是王世充慑于他的威名,未敢阻拦。
秦琼与王世充后来战场上见过,秦琼对这位旧主就不是太恭敬了,刘餗《隋唐嘉话》里说:“秦武卫勇力绝人,其所将枪逾越常制。初从太宗围王世充于洛阳,驰马顿之城下而去,城中数十人,共拔不能动,叔宝复驰马举之以还。迄今国家每大陈设,必列于殿庭,以旌异之。”
意思是说,秦琼所用的大枪比一般人用的要大很多,跟随李世民在洛阳包围王世充的时候,将自己的大枪一下插在地里,就离去了,王世充手下士卒,数十人上前想拔出来,却拔不动,秦叔宝旋即归来,将枪拔出回归阵前。其用意大约是威慑敌军吧。唐开国后,每遇大事、典礼,还是将秦琼的大枪陈列于殿上。
秦琼使用的双锏,秦氏在济南的后人秦若轼老先生曾有文章提及:秦琼的左手锏重8.5公斤,近代还在,后为镇黄河水患,沉入河中。右手锏重9公斤,尚在陕西秦氏族人手中。
秦氏故宅
锏是秦琼标志性的兵器。锏本身是一种短兵器,与鞭类似,只是鞭有竹节状凸起,而锏没有。
宋《武经总要》说:“铁鞭、铁锏二色,鞭,其形大小长短,随人力所胜用之。有人作四棱者,谓之铁锏,谓方棱似形,皆鞭类也。”
在门神像里,持锏的就是秦琼,持鞭的则是尉迟恭。
早年间门上的“门神”并不是画,而是用桃木板雕刻成的实物。有时候是只刻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有时候是雕刻出二人的形象。所以王安石的《元日》诗里有“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诗句,似乎宋代江南仍留有旧俗。
但魏晋南北朝,过新年时大门上贴门神的习俗,已在民间流行。南北朝时的宗懔《荆楚岁时记》说:“岁旦,绘二神贴户左右,左神荼,右郁垒,俗谓之门神。”
唐以后,秦琼、尉迟恭后来取代了神荼、郁垒,成为了走进千家万户的“门神”,表明了人们心中的崇尚。
1995年,济南出土一座石室墓葬,考古人员发现了《秦爱墓志铭》。《秦爱墓志铭》最大的历史意义,是其纠正了正史、地方志误传及民间传说中有关秦琼家世的“艺术原创”。
从《秦爱墓志铭》中可知:秦爱字季养,齐郡历城人。他的儿子秦琼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以骁勇闻名,多立战功,并参与“玄武门之变”,协助李世民诛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
《秦爱墓志铭》反映,秦琼的曾祖父秦孝达、祖父秦方太、父亲秦爱三代均系北魏、北齐两朝文职官吏,而《旧唐书》《新唐书》均漏载。至于《隋唐演义》等白话小说中称秦琼“乃祖是北齐领军大将秦旭,父是北齐武卫大将军秦彝”一说,则属于小说家对秦琼家世的演绎。《历城县志》等地方志误载秦家世代冶铁,出身寒微,俗谓“冶铁秦家”,显然也不对。
关于秦琼故宅,《秦爱墓志铭》载,秦爱于隋大业十年(公元590年)终于齐州历城县怀智里宅,即今天的经七小纬六路一带,后于贞观二年(628年)改葬于齐州历城县(今山东历城县)怀智里。
五龙潭为秦琼故居的说法,最早见于元代张养浩的《复龙祥观施田记》:“闻故老言,此唐胡国公秦琼第遗址,一夕雷雨,溃而为渊。”但据《水经注》记载,北魏以前就有这片水,称净池,是大明湖的一隅。宋代以后,大明湖水域萎缩,才形成今天我们看到的这个泉群与池水并存的样子。张养浩是元代济南人,也许在北宋以后的某个时期,忽有地陷而成?南宋时济南已是金国的领地,一度也成为双方割据之地,有关济南的记录较少。
秦氏后裔秦若轼先生曾在《济南老街史话》中对秦氏一族作过一些考证:
隋唐时代出历城县西门,沿通安徽、河南、长清的官道,西行8-9里,有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太平庄,唐朝开国元勋秦琼就出生在这里。秦琼家大门坐南朝北,门前有几棵大槐树,后村民渐多。秦琼战功卓著,有御赐宅第和几进院落的“秦府”。这个村庄便以秦府门前的几株槐树为标志,沿称大槐树庄。后人传说秦琼曾回乡荣亲葬父,曾在大槐树上拴过马。清同治年间,秦琼后人,为提高其社会地位,遂修了大槐树故宅,建立了故宅碑,门前有一株唐槐,备受人们重视,村名即沿用大槐树庄。
1937年,秦姓后人秦在简曾访“大槐树”老户,当时已是耄耋老人的经营酱园的于广义先生,津津乐道所知秦府遗事,并指出故宅大概的范围及古槐的位置。
将五龙潭说成是秦琼故居,秦若轼认为可能与秦家子孙的所作所为有关。清朝顺治年间,秦氏后裔因盐商致富,将老宅整修,并在大门前立了石碑,即今日五龙潭公园内的石碑。上面用篆书阴文“唐左武卫大将军胡国公秦叔宝之故宅”。但到了嘉庆、道光年间,守宅的不孝子孙却把故宅分割出卖,先割卖花园、菜园,又割卖五进大院中的四个院落。最后卖到大门及前院时,碍于古宅门口碑的存在,买家不敢要,怕以后因碑的存在受到牵扯。于是想要将碑砸毁,但又怕会引起义愤,遂把石碑移于五龙潭内的秦叔宝祠,将碑立在大门里头。此后,无人说这是秦琼祠,而认为是他的故宅。
据五龙潭公园工作人员讲,当年的秦琼祠堂就坐落在江家池西面,现在武中奇书法雕刻纪念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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