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罐罐儿酥油茶”
师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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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清晨,天色尚暗,我和老爸已起床洗漱。他在炉盖儿上烤馍馍片儿时,我拿出他专用的金花茯砖茶,置于他特制的固定在一个很结实的尕板凳儿上的果木砧板上,用他专用的小凿子、锤锤子,开始稳、准、狠地一点儿一点儿往下凿砖茶。
机制的茯砖茶比砖头还硬,发黑的茶叶、深褐色的粗细不一的茶梗儿、茶末儿经机械强力压制后紧密地粘合在一起。每次凿够我爸所需的量(尽管不多),都震得我拿凿子的左手虎口生疼。时间久了,我左、右手拇指内侧和食指外侧都磨出了“死肉”(老茧)。
我将凿下的两撮儿金花伏砖茶盛入同样是老爸专用的木碗儿,放在炉子边另一个较高的板凳上,我爸开始往他特制的“罐罐儿”中倒适量的冷水、加适量的茶。然后,他用火箸将最中间的炉盖儿挑开半巴掌宽的一道缝儿,把“罐罐儿”搭在上面熬。
老爸自制的熬茶“罐罐儿”很讲究。直径8厘米、高15厘米的一只马囗铁罐头盒子,被老爸用铰铁皮的专用剪子铰去一半儿盖子,留下的一半儿用钉子钉出若干个小眼眼儿,形成了滗茶水的茶箅子。剪了口儿、钉了眼儿的罐罐儿顶部,用三股铁丝箍了一圈儿,多余的铁丝交叉在一起后拧成麻花状的把儿；在这个把上相互交错着缠了两层细皮绳,很漂亮,端取时一点儿都不烫手。集美观与实用为一体,匠心独具!别人的茶罐罐儿都让烟火熏得黑透了,我爸的这口却锃亮如初。每天熬完茶,他都要用湿布蘸了煤灰反复擦拭被熏黑的茶罐罐儿。
罐罐儿来(中)的水迅速被旺火烧滚(开)后,我爸盖上炉盖儿,火势转文,他开始耐心细致地慢熬细煮。罐罐儿来的茶水发出悦耳的“咕嘟”声,金花茯茶特有的醇厚香气开始在屋来氤氲,我爸很陶醉地吸纳着沁人肺腑的茶香,他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誉美妙不可言的茶香!
约半个小时的文火慢熬后,我爸往他那只有把儿的青花瓷茶杯中滗出四分之一杯红黄明亮的茶汤,用小勺儿挖一勺儿滤净凝固的酥油。酥油慢慢儿溶化的过程,茶香中又溢出醇醇的奶油香。于是,茯茶的酽醇挟制了酥油的醇腻,二者中和成一种醇美无比的滋润之味。微呷,唇齿生香；细品,肠胃温润；长饮,健身养性!
我爸饮一口“罐罐儿酥油茶”,嚼一嘴烙得“黄葱葱儿”(金黄色)的馍馍片儿,自诩神仙的日子都没他过得滋润!
那些年,患肺气肿的我爸年年冬天的清晨都喝“罐罐儿酥油茶”。茯砖茶是托一位陕西泾阳的朋友邮寄的上好金花茯砖茶,酥油是甘南工作的宋家二表姐专门给我爸带来的。二表姐调兰州工作后,我甘南的同学阿桑又开始给我爸带酥油。
耄耋之年后,我爸嫌熬罐罐儿茶麻烦,更嫌泾阳茯砖茶品质下降,他索性不再喝罐罐酥油茶,改喝他放心的“铃铛奶”。
令人叹息的是,马大哈惯了的我,没有保存老爸制作的那只精美的熬茶的罐罐儿。
如果保存至今,那会是多大的念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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