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多部门发文支持到遭遇锁档强迫报废 油改气私家车何去何从
2012年11月，陕西省多部门联合发文对私家车油改气亮起绿灯。只要在质监部门指定的有资质的企业进行油改气，再向车管部门进行备案登记，便可正常上路、审车、过户。
由此，陕西数以万计的私家车进行了合法的“油改气”，然而最近半年以来，很多油改气的私家车主发现他们的车辆档案被锁定，不能年审更不能过户。与此同时，还接到自称为交警的电话，希望他们报废车辆，可以领取8000元左右的补贴。
如今，全省范围内私家车“油改气”并未叫停，仍有不少车主正在办理该业务。
私家车油改气，一边是准一边是禁，这样的矛盾，源于2018年开始执行的《陕西省高排放老旧机动车淘汰更新实施计划（2018-2020年）》，淘汰对象就包括“油改气”的老旧燃气车辆，而通过交警部门锁定车辆档案成了完成任务最为简单直接的方式。
>>典型案例
被告知锁档不能审车、过户
“之所以把烧汽油的车改成烧天然气，最主要的原因是烧天然气比较便宜。”西安车主王先生说。西安一指定油改气公司负责人说，“政府允许私家车油改气，用车成本要降低5成左右，这对车主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然而，2019年年初，王先生却接到自称交警碑林大队民警的电话，“他告诉我，现在省上有政策要淘汰油改气的私家车，我的车被交警锁了档案不能审车，更不能过户。”
王先生说，他的车是2012年买的，该车原本是国四排放标准，2014年进行了油改气。“从年初至今，交警给我打过数次电话，都是希望我报废自己的车。”王先生称，“他们说我主动申请报废可以领到8000元左右的补贴。”眼看就要到审车时间了，王先生最终花300元拆掉了气罐，又把车改回了燃油车，并在车管所撤销了油改气备案登记，变更了行驶证为燃油车，随后通过了审车。
交警频繁电话劝说
车主妥协报废
榆林的李师傅告诉华商报记者，不久前他外出办事，突然被交警拦停。
“交警告诉我，因为我的车属于油改气报废车辆，在之前行驶中被监控抓拍，由指挥中心调度交警将我拦停，准备扣车。”李师傅说，“我和交警理论了好长时间，最后对方要了我的联系方式，让我保持电话畅通才准许我离开，并希望我6月前主动申请报废，不然他们就采取强制措施。”
长武县的张师傅说，他们当地交警早在2018年年底就开始给油改气车主不停地打电话，并且还上路查过几次，最后导致他们这些油改气车主人心惶惶，有些快到审车时间了，没有办法只好妥协报废了车辆。“我最后也是没办法了申请了报废。”张师傅说，“我原来的车才开了不到十年，车况还是好的。如果没有交警屡次催促，即便有补贴我也不会考虑在这两年换车。”
质疑无法律依据
车主要求交警解锁
4月24日，记者陪同西安市民李女士一同前往交警新城大队处理车辆因油改气被锁档一事。
“我的车是油改气，最近准备审车发现档案被交警新城大队锁了。他们鼓励我把车报废了。”西安市民李女士告诉记者。
在交警新城大队的相关科室内，交警解释，并非强制要求报废，而是有报废补贴，希望车主能享受到。此外交警表示，如果不报废车辆要想解锁档案的话就必须拆罐，然后在车管所注销燃气备案手续，改为燃油车辆即可。李女士对交警的说法表示质疑，希望交警拿出文件。经查阅，《陕西省高排放老旧机动车淘汰更新实施计划（2018-2020年）》中也未提及必须淘汰李女士油改气的私家车。最终新城交警将李女士的车辆档案解锁，李女士顺利完成车辆年审。
>>各地政策
全省十一市区 政策落地不一致
5月15日及16日，记者先后咨询了陕西省十个地市及杨凌区的交管部门，他们均表示是按照省上文件要求在执行省上的政策，然而每个城市在执行上又存在差异。
■西安：允许拆罐注销重新改为燃油车
记者咨询了西安市车管所。目前各交警大队确实对报废车辆名录内的油改气私家车档案进行了锁定，不允许审车、过户，并由交警劝说车主申请报废。淘汰车的任务明细是西安市生态环境局提供给西安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交警支队再根据车辆注册信息分派给各相关大队落实完成。“西安市车管所允许油改气的车主拆罐注销备案登记，重新改为燃油车。注销备案登记后可解锁档案，只要能够通过年审，车主就不再受限。”
■铜川：未锁档但2020年以前必须淘汰
“即便在淘汰名单内的油改气私家车，交警部门也不会锁定档案。但淘汰车辆的名单已经确定，2020年以前必须淘汰。”铜川市车管所的工作人员说。对于私家车能否拆罐撤销备案改回燃油车，该工作人员称不知道具体规定。
■宝鸡、咸阳：只要在名单内就得报废
宝鸡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宣传科相关负责人表示，“目前按照省市要求，对环保部门提供的报废车辆名单内所涉及的油改气车辆，交警负责通知车主要求他们报废车辆，按照政策不准拆罐注销燃气备案，只要在名单内的车辆即便是私家车也得报废。”
咸阳市车管所工作人员说：“不管你的车有多新只要在淘汰车名录里就得申请报废，即便你拆了气罐还是在名录里，就得报废。”
■渭南：不要求车主强制报废
记者从渭南市生态环境局官网查阅的公示报废车辆信息中看到，其中大量2014年1月1日之前注册登记的私家车因油改气被纳入被要求报废名单。渭南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相关负责人解释，“目前渭南市不会对名单内的私家车采取强制措施，不要求车主强制报废。”
■汉中、安康、商洛：淘汰高排放老旧车未涉及私家车
汉中市车管所工作人员解释：“淘汰高排放老旧车不涉及油改气的私家车。”随后记者在汉中市生态环境局官网查阅淘汰车辆的公示名单中看到，燃气车淘汰名单中仅为运营车辆，确实未涉及私家车。
安康市车管所工作人员介绍，目前针对非营运油改气的私家车来说仍处于放开状态，没有强制措施。但今后名单是否会被扩大到私家车，给不出确切答复。
“商洛市在政策允许范围内可以最大限度地去保护私家车主的利益。”记者从商洛市车管所了解到，“商洛市目前油改气的私家车仍可以正常行驶、审车、过户，在此次全省范围内淘汰高排放老旧车的行动中商洛市不涉及私家车。”
■延安：未采取强制措施但肯定要报废
延安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相关负责人介绍，目前延安针对高排放老旧淘汰车辆还未采取强制措施，“其中也确实涉及到了一些私家车，目前按照政策他们拆罐也不能避免被淘汰。”
■榆林：2010年之前的油改气车全部报废
榆林市车管所工作人员说，“只要在名单内，你的车就是车况再好，也得报废。”记者从榆林市生态环境局官网公示的名单中看到，榆林淘汰的油改气车辆名单为一刀切，名单内的车辆均为2010年1月1日之前。
■杨凌：锁档，强制报废
杨凌示范区交警部门一知情人说，目前杨凌实际操作层面上还是比较严格的，“名录上的油改气私家车，锁定档案，同样不允许卸罐注销备案改回燃油车辆。只要在油改气淘汰名单内，不管车辆状况如何都得强制报废。”
>>律师说法
不合法规的强制报废会侵害公民财产权
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赵良善律师认为，如果车辆行驶里程或者燃气污染指数达到法律规定报废标准，则交警就有权对相应车辆进行控制。但是，如果交警以私家车使用年限及油改气车来控制车辆并予以强制报废，则与国家法律法规相悖。因为2013年国家新修订的《机动车强制报废标准规定》去除了以私家车使用年限作为报废标准。
赵良善表示，陕西省政府办公厅下发的《高排放老旧机动车淘汰更新实施计划（2018-2020年）》中也明确以营运柴油货车为主攻方向，以国三及以下排放标准的中、重型营运柴油货车为重点，并未涉及私家车，而且淘汰的标准也是根据燃油排放量、行驶里程的，而非车辆使用年限。
在2012年陕西省多部门联合发布《加强天然气汽车改装质量安全管理工作的通知》允许私家车油改气，允许私家车油改气后年审、上路、过户等。陕西省及地市级政府或部门制定的规定等属于地方性规定，而《机动车强制报废标准规定》属于国家级法律规定，地方性规定不得与国家级法律法规相抵触的。
同时私家车属于公民的个人财产，公民享有所有权及行驶权，如果交警依据不符合国家法律法规规定的报废规定，予以强制报废，则会侵害到公民的财产权。
>>4点疑问
“油改气”政策被误解了吗？
2013年5月1日，我国新版的《机动车强制报废标准规定》正式实施，明确取消了家用小汽车强制15年报废的规定。
然而，自2018年年底开展《陕西省高排放老旧机动车淘汰更新实施计划（2018-2020年）》行动时，全省数以万计的油改气私家车车主却遭遇了变相的“强制报废”。根据要求，陕西省计划从2018年到2020年，利用三年时间淘汰国三及以下营运柴油货车11万辆、“油改气”等老旧燃气车2万辆，共计13万辆，这次淘汰高排放老旧机动车并不涉及到私家车等载客汽车。
陕西省公安厅交警总队负责人的解读为，淘汰对象并不涉及到私家车。
兴平市公安局交警大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淘汰私家车属于基层民警对政策理解有误。
此外咸阳交警官方微信5月15日发布的《省公安厅副巡视员徐小宁一行来咸调研督导高排放老旧机动车淘汰工作》一文中明确指出，认清形势，重点回归到国三及以下重中型营运柴油货车上来，暂停淘汰“油改气”老旧燃气车。5月17日，记者致电咸阳市车管所，工作人员仍坚称，只要接到过交警电话通知的仍要报废车辆，即便拆罐改回燃油车也得报废。
记者仔细研究了《陕西省高排放老旧机动车淘汰更新实施计划（2018-2020年）》，对照各市淘汰车辆的任务分配，西安市要在2020年前淘汰燃气车1万辆。然而记者从西安市车管所了解，西安市生态环境局给交警的燃气车淘汰名单是2万辆，绝大部分为非营运车辆的私家车。
为何西安市的燃气车淘汰名单要比省上给出的任务超出一倍？5月16日下午4时记者发函西安市生态环境局，又于5月17日电话联系相关科室表明采访用意，但截至发稿未有任何答复。
此外，咸阳车主给记者提供了数月前前往市信访局维权的数段录音，其中一名出面维稳的政府工作人员说，咸阳市因为在淘汰车方面完成得不好，在全省排名落后，咸阳市甚至向省上做了检讨。随后便加大淘汰力度，其中涉及了大量油改气私家车。
交警锁档属于引导淘汰？
据记者了解，此次淘汰高排放老旧车行动中，多个城市为了确保淘汰任务的完成，使用最为简单的方式，由环保部门提供车辆名单，由交管部门锁定车辆档案。车辆档案被锁定，最为直接的后果就是车辆无法审车、无法过户。
车主们认为，交警部门这种锁档方式，是变相强制让他们报废。“无论是否淘汰我们这些私家车，交警锁档的做法太过简单粗暴。”一些车主抱怨，“交警又是锁档，又是电话威逼利诱，一些人受不了就把车给报废了，其实一部分车况还是很好的，远远不足以报废。”
“淘汰高排放老旧车，请有关部门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国三以下的柴油车上，而不是我们这些油改气的私家车。”车主们说。
是否允许改回燃油？
此次行动中，最让车主质疑的是，很多原本国四汽油车油改气之后却面临被淘汰，然而车主再想改回燃油车却在一些城市遭到了拒绝。车主说，“不管政策怎么样，至少不能剥夺我们拆掉气罐，重新改回纯烧油的权利吧。改回了烧油车，至少也让我们检测后再决定要不要淘汰。”
记者从西安市车管所了解到，西安市针对改回燃油车有一系列严格程序，必须在质监部门指定地点拆卸气罐，必须对气罐进行报废，必须在车管所注销登记更换行驶证，之后便可以恢复成燃油车，并从淘汰名单上删除，可以正常年审、上路、过户。5月6日渭南市潼关交警官方微博发布消息：“在报废淘汰之列并且于车管所备案过，如不想淘汰报废的尽快至相关机构拆卸气罐，并且在辖区内市级车管所办理相关变更程序，在规定的时间内至市车管所进行登记备案。”
而据记者了解，一些城市却拒绝为油改气车主办理撤销登记的手续，导致车辆信息无法从淘汰名单中消除。
“黑气罐”会否重回市场？
据记者了解，之所以有关部门能够精确地掌握油改气车辆的信息，是因为合法油改气必须在交管部门进行备案登记。
“在陕西省未放开私家车油改气前，很多油改气的私家车属于私自改装的，审车时拆掉，审完再装上。”车主们质疑，“如果政策是淘汰我们这些合法油改气的车主，势必会使一些车主动了歪脑子，投入到私自改气的队伍中。”
车主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油改气对于车主而言最为直接的就是用车成本大幅度降低，而私自改装一旦失去了层层监管，对道路安全却造成了极大的隐患。此外，目前全省范围内对于油改气政策仍处于放开状态，允许私家车油改气。但另一头却要淘汰一定年限的油改气私家车，使得两个现行政策出现了矛盾。华商报记者 谢涛 摄影 邓小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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