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 车 票

羊白

我上中专那阵，同学们热衷认乡党，好抱团取暖，好歹有个依靠。

在我的乡党里，有个叫郭志杰的，他比我高两届，每次假期，我们结伴而行。那些年运力紧张，火车票特别难买，他阅历比我广，跟着他会踏实一些。

临放寒假时，天降大雪，有消息说，秦岭里的铁道出了问题，西安火车站已经买不到票了。

我问郭志杰，咋办？这样等着也不是长法。

郭志杰咬咬牙，说走，到西安再说，火车走不了，看汽车行不行。

我们提着大包小包，辗转到西安火车站。得到的答复是，两天以后再说吧。我们懵了，不知如何是好。迟疑着要不要去汽车站看看。火车票如此紧张，汽车票肯定也不好买，秦岭山里路况极差，又连下大雪，长途汽车班次肯定少之又少。说实话，我们心里都不抱希望。可已经大包小包到西安了，好歹也去碰碰运气吧。

我们没有坐公交，提着行李，一路问着，稀里糊涂到了汽车站。如我们所预料，汽车票早卖光了，一天只有一趟，当天的车已经发走，要买明天的，只有连夜排队。

可候车室里排队的人已经够多了，等到明天也不一定买得上。况且，火车票凭学生证是半票，汽车票是全价，要贵很多。权衡再三，郭志杰说，就在汽车站等吧，这里面还暖和一点，如果明天买不上，再去火车站排队。

结果我们排了一晚上的队，票还是没买上。人实在是太多了，都和我们一样执着，执着到绝望。

我和郭志杰商量，要不他在汽车站守着买下一天的汽车票，我去火车站看情况，两手准备。可问题是，无法沟通，当时没有手机，连公用电话都没有，要通气必须见面，这无望的车票到底在哪里？

我们正商量，急匆匆走来一位大哥，手里举着一张车票，说他有急事，走不了了，要退票，问谁要？

这天大的好事，让人不敢信，都愣愣地看着，不敢搭话。郭志杰一个箭步跨过去，把票攥到手里，然后正面反面看看，按票面价格给那位大哥付了钱。

那人走后，围观者议论纷纷，说肯定是假票，上当了。

我和郭志杰一惊，忙向票务窗口跑去。如果是假票，那就倒霉透顶了。

结果验明是真票，我俩长松了一口气。

可问题也严峻了下来，郭志杰有了票，意味着他马上就可以走了，留下我，怎么办？我心里“扑腾”一声，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郭志杰看出了我的“心事”。他把票塞给我说你先走吧。说着他开始帮我搬行李。因为客车已经发动，马上就要开了。我吞吞吐吐地拒绝，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怪自己拖累了他。

郭志杰把我推上车。他看我还是扭扭捏捏的样子，他知道我想说什么，宽慰我说，谁叫咱是老乡呢，只有一张票，总有一个人走不了，他比我大，自然大的照顾小的。

我走了，他怎么办？另一张未知的车票在哪里？

我抓住他的手不放，急得都要哭了。我们向司机求情，能不能再挤挤。司机说，我倒是想让你们都挤上，可能吗，站票早抢光了，你们还是下去一个吧。

郭志杰掰开我的手，跳下车，在窗口朝我挥手。

车一开动，我不争气地哭了。雪花漫天飞舞，我有一种崩溃的感觉，就像是在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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